不由微微一愣。
他哪知里面地方宽敞,还连着后面的神像石座,两个小孩子缩在角落里,仅他一臂之长哪里能够得着。
这家伙也算是个心思灵敏的,立刻想到这神龛之下还连有空间,当即俯下身去,往神龛下面钻。
你想这神龛能有多高,两个四五六岁的娃娃钻进钻出,那到还方便。他这么一个成年人,又长得身宽体胖、膀大腰圆的,爬起来自然吃力,刚一弯腰,便闹了个热汗淋淋。
这一吃力,动作自然就缓了。再加上先前被香灰迷了眼睛,也没抹干净,这会儿汗水顺着眼窝子流下来一浸,顿时便睁不开了。
胖子伸手去抹眼,沈云飞却一下瞧出了便宜。
他知道只要这胖子钻进来,自己跟这女孩谁也跑不了,因而也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手里拿着那把没开刃的小刀,死命地向前一扑,朝着那胖子的眼睛狠插过去。
他只盼着这匕首能伤了胖子一只眼,那家伙吃痛之后必定后退,他跟这女孩就有机会找个空档向外逃。或是逃出庙外,或是寻求外面那二人救助,总归好过缩在这神龛下面等死。
哪知这用力一刺,手上竟然好像突然失了力道,那小刀扎中胖子的手背“扑”地一声,竟然对穿而过刺了进去,沈云飞用力过猛,一跟斗扑到了那胖子的身上。
一跌之下,沈三少顿时惊得跳了起来,脑袋“咚”地撞到了神龛下面,好一阵头晕目眩。回头再看那胖子,竟然直挺挺地趴在地上,竟像是死了一般。
云飞摸了摸自己脑袋,只觉手上湿漉漉的,赶紧拿下来一看,竟然满手都是鲜血,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惊慌之际,突然听到角落里传来那女孩怯怯的声音:“你你居然这么厉害。”
沈云飞一愣,扭头再看,那女孩居然从角落里爬了出来,正小心异异地往这边靠近。
“你你别过来!”沈云飞突然叫道,那女孩赶紧停下。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阵,女孩才说道:“不用怕,那坏人已经被你杀死了。”
“我?”沈云飞吃了一惊,再转头看向那胖子,果然见他趴在地上,身下正向外淌着血,可不已经死透了嘛。
只是,要说这胖子是自己杀的,沈云飞说什么也不信。
他小心翼翼地用脚踹了踹,那胖子一动不动,眼见是无法复活了,他这才壮了胆子,凑近了看。
只见那胖子的身上,一把匕首正斜插在脖子根处,整个脑袋从前往后裂开了老长一条缝,脑浆血水正翻着泡地往外冒,竟像是个被剖开了一半的烂西瓜。
见此情形,沈云飞吓得是心惊胆颤,但又万分好奇。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壮起胆子,伸手去抓住那把匕首。
那匕首小刀直插入胖子颈项,只露出个手柄,看起来是插得很深,想要拔出来只怕也要费些力气。可谁知沈云飞刚拿住那刀把,匕首便随力而走,继而又在那胖子的背上也开了条口子,衣服皮肉,整整齐齐地向外翻去。
沈云飞惊得一抖,匕首“扑哧”落地,竟然直直地插入地面,又是只露了个柄。
三少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力气突然大了,只是这匕首不知什么原故,变得无比地锋利了起来。
一连吸了好几口大气,沈云飞这才小心翼翼地再度拿起刀柄,将之从地上拔出,借着月光仔细端祥,陡然间发现,这匕首虽仍旧是没开锋的模样,只是在那钝刃的边缘,隐隐透着一抹金灿灿的光彩。
难道这庙里的神仙突然显灵了?
沈云飞抬头向上看看,满肚子的疑狐。
他哪儿知道,他先前寻得的那股龙魂之气正是破力属金,若是遇到泥石土木,最多依附一阵也就散了。一但遇到金属,那就肯定会钻入其中。
世间常见的魂器兵刃,或是炼成后吸附魂气,或是用吸附了魂气的金属矿石浇铸而成。无论用什么方法,肯定会是一件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
当时沈云飞用这把小刀去掘土,那龙魂之气感应到金属之物,自然吸附其上。三少觉得自己挖顺了手,实在是匕首已变得锋利之故。
那里积存的魂气本就不多,都吸附到了这把匕首上,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云飞不知已然得到了宝物,还以为自己动作慢了,害得魂气消散,为此很是伤心难过。
其实他后来觉得铁胆沉重,也是因为这个原故。只不过因铁胆被装在盒子里,所吸取的魂气只是一星半点,大部份龙魂之气都被那匕首给吞占了。如果当时沈云飞把铁胆直接放到地上,任由其吸取魂气,说不定还能造就一对罕有奇兵呢。
在那时候,沈云飞便已认定了魂气消散,这会儿哪还能往那方面想,还只道这庙宇虽破,神仙犹存,助自己杀了恶贼,还将一把钝刀变成了宝物。
他当即调整方位,胡乱嗑了几个头,嘴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叨念了些什么。大抵上说的不外乎要叫父亲出钱,重修这庙宇之类的话。
那女孩见沈云飞一会儿又是发愣,一会儿又是嗑头的,实在是有趣得很,就连外面还有恶人,面前摆着死尸也都忘了个干净。
又见云飞脸上沾着血污,头发也十分凌乱,女孩一时不忍,竟伸过手来,要替他擦拭。
沈云飞心里正酬着神呢,忽觉得一片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十分好闻。他心神一阵恍惚,抬手便要去抓,忽又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着匕首,可别伤了这女孩,因而又向后一缩手。
这一抓一缩之间,毕竟还是慢了,那匕首竟已碰到了女孩的手腕。
以这匕首现今的锋利程度,稍一碰到,那女孩的手岂不是要连根划断了?
可也奇怪,那女孩的手虽是已经碰到了匕首,却只是轻轻地划出一道伤口。随即,一道华光自女孩胸前漫起,照在那伤口之上,那伤口内的鲜血都还没来得及涌出,在那光华的照耀之下,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神迹了,沈云飞紧盯着那女孩胸前闪光之处,失口问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宝贝,居然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女孩看着自己手上先伤后复,脸上也颇有些惊讶,说道:“你那把小刀也是宝贝。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伤,就连拿刀砍了也不会。我娘说了,除非是神龙魂器,否则的话,寻常兵刃根本就伤不了我。”
听了这话,沈云才才明白不是什么神仙相助,只是自己那把小刀吸附了龙魂之气。如此说来,先前的魂气也并非消散,而是
想到自己忽得此宝,沈云飞着实有些兴奋。但又想到难得的这龙魂之气,居然便宜了一把破匕首,予自身体魄并无一点好处,难免又倍感失望。
只是这龙魂之气一但附主,轻易是不能再提取出来了,沈云飞就算想毁了匕首提炼龙魂,却也是无法之事,想来也只得作罢。
正在叹息之际,突然听得庙中又跃进一人。沈云飞心头一紧,赶紧抓紧那龙魂匕首。
谁知那女孩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要紧,是我眠云姐姐。你别说话,我去应付她。”
进来的正是那一男一女中的女子,名叫眠云。
之前那胖子钻进庙内,她早已是心急如焚,还因此分心中了阴招。后又听到里面没了动静,也不知女孩是被抓被杀,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无奈外面那三个凶徒逼得很紧,根本没办法脱身,最后不得已动用了看家本事,这才勉强将敌暂退,抽得空进来察看。
这一看不要紧,首先入目的便是那胖子的尸首。
眠云见那胖子半截身子在外,半截却已扑到了神龛之内,下面还汩汩地淌着血,只道女孩出了什么意外,惊得是全身一颤,险些没能站稳。
她快步行至神龛前,伸手欲拉那毡布,又怕看到里面有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一时迟疑,眼泪竟是先下来了。
她咬了咬牙,还是要去拉那毡布,忽觉下方一动,那女孩已掀开毡布,露出半边小脸来。
一见女孩没事,眠云的眼泪就更是不住地往下落,干张着嘴,竟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女孩半探着身子,冲眠云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我没事,你呢?刚才我好像听到你受伤了。”
“我没事。”眠云赶紧擦干眼泪,笑着说道:“你没事就好。”
她忽又转看地上的尸首,面露疑色,女孩赶紧说道:“刚才我在这神龛下面捡到把匕首,这恶人想要钻进来,我就我就”
女孩显然不擅说谎,刚说了两句就结结巴巴编不下去,幸好眠云此时也正心神不宁,竟然没能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只叹道:“幸好神明保佑,你没事就好。什么匕首,拿来我瞧瞧。”
女孩缩回脑袋,冲云飞伸出手,云飞会意,立刻将匕首递了过去。
女孩依旧探出身子,把匕首递给眠云看。
眠云也颇有些见识,一眼就认出这竟是一把附了魂气的宝物,不觉暗暗惊讶。因又见这匕首小巧玲珑,刃未开锋,显然只适合孩童使用,心里就更觉得诧异。
她又将胖子尸身拖出,见其死状可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但拿着手上小刀比对,竟然真是被这匕首刺穿了头脑,又转划至背部,那显然是女孩力量不足、跌跤所至。要不是这匕首附有魂气,锋利无比,那扎上手背上的一刀便不能入,女孩当时所遇的情形何其凶险,眠云不觉惊叹连连。
先前她就已经把这儿里里外外检查了个仔细,确保里面没有什么毒虫妖物,这才布下了销声阵法,让女孩藏身之于此,那时候可没见着什么匕首宝物。没想到凶徒趁虚而入,这匕首就突然显现了?难道真是神仙显灵?不然的话,怎么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把只适合小孩子使用的钝刃小刀来。
她只照常理去想,又加之这世上神怪之说极为常见,因此便觉得唯有此解方才合理。又怎么能想得到,就在这丈二神龛之下,还躲着另外一个小孩子。
眠云仔细地检查了匕首,确保这不是什么妖物有意留下的陷阱,这才又将它还给女孩,继尔说道:“这伙歹人十有**是枭吴余孽,昊天哥已经去追了,我担心他一个人不是对手。你就在这儿乖乖等着,千万别跑出来。我在外面再布一个迷天幻影阵,这样就没人能看到这里,也进不来,总该万无一失了。”
“好!”女孩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接了匕首,将头缩回毡下。
少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习习嗦嗦的响动,大概就是眠月在布置那个什么阵法,光彩一阵接着一阵的,就连神龛下面也被照得光影摇晃不停。沈云飞很想出去瞧瞧,但女孩接连冲他摇头摆手使着眼色,也只好强忍住好奇之心,不敢探头观望。
过了一阵,听得眠云说了声:“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千万别出来。”
女孩探出头应了一声,便听得眠云在周围兜了一圈,似是做最后的检视,随后疾步而去。
听得眠云已然走远,沈云飞终于忍不住拉开毡布向外窥视,只见庙外院中一片皎洁的月光,安安静静,并无什么特异变化之处。只是刚才毡缝中透进来的阵阵华光却又是亲眼所见,不像是幻觉,难免深感诧异。
女孩见云飞不明所以,轻声笑道:“迷天幻影阵如果让你给看出来了,那就不稀奇了。”
沈云飞张口欲问,但又觉得被这么一个小女孩趣笑,未免有些丢了面子。因而改口道:“不看就不看,天底下稀奇的东西多了去了,难道还能都看尽了不成?”
女孩天赋异常,本就能读懂沈云飞心事,此时哪能不知道他故意拿腔捉调。她偏也不说破,只是捂着嘴一阵偷笑。
云飞闹了个没趣,心里大不痛快。但始终也是小孩子心性,气过就算,转眼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胖子的尸身虽已被眠云拖出,但地上总还留了些血污脑浆,一阵阵散发着腥气。沈云飞看着恶心,拿起匕首从里面墙上刮下些泥灰,洒在那血污之上,充作掩盖。外面虽然还有,却就不方便摆弄了。
这一通忙上忙下,沈云飞极少从事体力劳动,早已是满头大汗。又混着那血污泥灰,脸上更是肮脏不堪。
那女孩见着又觉不忍,从怀里摸出手绢,欲替云飞擦拭,忽又想起刚才他似乎不愿意与人触碰,为此还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因而又缩了回来,两只手绞着帕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沈云飞转头歇息,看到女孩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给自己擦汗。只不过,他也是用惯了好东西的,一见女孩手中的丝帕雪白干净,就知道绝不便宜,要是用来擦血抹泥,未免有些糟蹋了。
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道:“不用你帮我擦,我自己来。”说着拉起自己的两只袖子就往脸上抹。
女孩见他如此,越发地以为他是不愿意与自己接触,更加伤心难过,竟然都不敢再去揣摩他的心思。
其实女孩也是身份特殊,平时候难得与人亲近。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跟自己年龄相当的,偏又被自己几句话给说恼了。她越想越是难过,竟然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沈云飞一见女孩哭了,慌得不知道跟什么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只能连声说道:“不哭不哭,我让你擦还不行吗?”
听了这话,女孩这才破涕而笑,拿起手绢,小心翼翼地替云飞抹去脸上污渍。
沈云飞被这又哭又笑弄的,心里满不是滋味,心道:这女人就是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让人猜不透。家里娘就是这样,老爷子一见就叫头疼。想不到这女孩不过三四岁,居然也这样。
他在这儿少年硬装老沉,想着女人喜怒不定,却忘了这本就是小孩天性,他自己在野龙岭上的时候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呢。
心里正在不痛快,突然又想起这女孩能读懂自己心思,赶紧挥了挥手,想把这念头给打乱了,怕又被她读了去。
谁知道女孩这时并未对他使用什么读心术,见他突然抬手就挥,还以为自己又惹他不快了,赶紧收了手绢,怯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云飞一时语涩,随便找了句话搪塞过去:“哦,我赶苍蝇呢。”
“有苍蝇吗?我怎么没看到?”女孩问道。
“都被我赶跑了,你当然看不到。”沈云飞咬着嘴说道。
女孩纳罕,两人又是一阵无话。
神龛下就这么一点儿地方,这话一停下来,又是大半夜,外面还刚死过人,顿时就觉得阴森森的。沈云飞打了个寒战,心想:要是就这么干坐下去等天亮,那还不得闷死?总得要找些话来说说。
他心思活动得快,一扭头便问道:“刚才你那个眠云姐姐进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难道是怕她看到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会说你不守妇道?”
他这当然是没话找话说,所谓什么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就是不守妇道这类话,都是从戏文里听来的。他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大,女孩又才多大。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到十岁,就算真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也没人会说闲话。
女孩正愁着云飞不理他,这会见他开口,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管他嘴里胡说些什么。
只是这“妇道”一类的词她不好接口,因而只捡了前半句来回答:“不是这样的。我这次出来不太方便,不能被外人知道。要是被眠云姐姐知道被你碰上了,搞不好搞不好”“搞不好会杀我灭口吗?”沈云飞接口问道。
女孩微微一愣,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那也说不定。”
云飞见女孩说话吞吞吐吐,就猜到她的身份来历不一般,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不方便明说的。只是人家不说,自己也就更不好问,只得又换了个话题,继而说道:“之前就说你身上有宝物,叫你拿出来看,只是被你那个什么姐姐打岔了。现在她又不在,你总该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女孩摇了摇头,说不行。
沈云飞这会儿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了,哪里肯依,死活缠着要看。女孩一是耐不得他烦,二又担心他一生气又不理自己。这半夜三更的,要是没人说话,还真是怪吓人的。
前后思量了一阵,终于还是点点头,说道:“你看看可以,可是绝对不能跟外人说,连一个字也不行。”
“我保证不说!我对天起誓!”沈云飞就为了看宝物,那誓言是张口就来,说得极溜。
女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解开衣襟,从里面扯出一条红绳来。
那红绳末端拴的是一块玉珮,约有半个巴掌大小,色泽碧绿,其形如半月,上面雕的是丹凤朝阳。
沈云飞家是开当铺的,又是望龙镇首富,什么珠宝玉器没有见过。只是这玉珮有所不同,他一看之下,竟然再也挪不开眼睛。
其质感雕工独一无二,那是不用说了,单是上面所散发的隐隐华光,便已让沈云飞倍感震惊。原来,这玉珮上的华光,虽然颜色上颇有不同,但与他之前所见龙魂之气感觉极为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这又是一件附有魂气的无价之宝了,怪不得能让女孩伤口复原呢,想来是这魂气的属性所致。
见沈云飞看得痴迷,女孩索性将红绳解下,递到他的手中,说道:“这叫玄光珮,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宝物。”
云飞接过玉珮,只觉得掌中传来女孩身体余温,一触之下便爱不释手,不由自主地抚摸起来。
这一摸不要紧,也不知是触动了珮上的什么机关,那手上的玉珮突然华光大放,大有冲天而起之势。
云飞虽是惊讶,但好歹还知道不能摔了宝物,仍旧将它死死地捏在手心里。抬头只见那华光向上冲起,却是凝而不散,渐渐地显现出一道人影来,竟是一霞衣仙子、幻世飞天。
一见这幻像中的仙子神女,沈云飞不由得痴了。虽是年幼不懂得男女之事,但也只看得口干舌燥、血脉沸腾,胸口心肝更是扑通扑通好一阵乱跳,竟像是灵魂出窍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珮上华光渐散,光中神女也渐渐消失无踪,四周光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沈云飞兀自望着半空,久久不能忘怀。
“怎么?看傻了吗?”女孩看到云飞呆样,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娘的影像,她本人比这漂亮十倍呢。别人都说我跟我娘很像,我长大了,肯定也就是这个样子。”
“这怎么可能!”沈云飞魂魄尚未复体,口中胡乱说道。
他只觉得刚才所见神女神容娇媚,美艳不可方物,此世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忽又听得什么“漂亮十倍”随口便接了一句。
哪知女孩说的原是事实,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不高兴,伸手说道:“不信就算了,把玉珮还我!”
云飞哪里肯还,只攥着玉珮不肯松手,嘴里说道:“刚才你跟你眠云姐姐说了,那匕首是你捡来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她肯定要叫你带走的。你自己说了那也是宝贝,既然都是宝贝,不如我跟你换?”
女孩急了,说道:“这怎么能一样!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沈云飞是说什么也不肯把玉珮还给女孩的,眼珠一转,又说道:“刚才我帮你杀了那个恶人,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这个道理你总该懂的吧?如此说来,你以后就只能嫁给我,再不能嫁给别人了。等你以后嫁给我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东西,犯不着再拿来拿去的。这玉珮,就当是订情信物吧,别那么婆婆妈妈的。”
女孩只有四岁,心思哪能转得过沈云飞这从小就油惯了的混蛋小子,只觉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类词,以前好像也听过。至于两人成亲要有订情信物,这在戏文里也是看到过的。
再者说,这块玉珮,原就是她父亲送给她母亲的订情信物,也说过将来是她成亲时的订情信物。
如此言辞相关,再加上沈云飞这强词夺理地一绕,小女孩还真就信以为真了。
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但又想到人家的确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那“以身相许”自然就是应该的。既然是“以身相许”了,那就一定是要有“订情信物”的。
她看看自己身上,除了这玉珮,也的确没什么其它东西值当这“订情信物”四个字,只得含着眼泪说道:“既然是这样,那这玉珮你可要好好收着,绝不能让别人看见。”
“那是当然!”沈云飞见阴谋得逞,赶紧将玉珮贴身藏了起来,生怕女孩再要回去。至于别人想看,那是万万不能给的。这珮中仙子如此动人,要是被别人瞧见了,那还不得还不得
还不得什么他是想不出来的,总之就是一个念头:绝不能给别人看到就是了。
玉珮虽然已经收了,但沈云飞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女孩是好哄,但一会儿那个什么眠云回来,要是发现玉珮不见了,肯定是要追问的。
他脑筋转得极快,轻轻地拉起那女孩的手说:“一会儿你那个什么眠云姐姐要是问起来玉珮怎么不见了,你可千万别说是给我了。就算她不问,你也别主动提起。”
“这又是为什么?”女孩被他拉着小手,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奇怪。
沈云飞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知道吗?咱们现在这叫私订终生!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轻则重则反正就是不能被人知道。要得等到我们两个都长大成年了,正式拜了堂成了夫妻,才能让别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私订终生是个什么罪,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只是有了这个话,就算是把意思给挑明了。
女孩哪知道“轻则”什么“重则”什么,听他没说清楚,又见他面色沉重,肯定是什么要紧的话,自己也不好细问。只是以前在戏文里听过,这“私订终生”是件极丢脸的事,肯定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反正自打这玉珮到了她手里,也从来没人追问过,因而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谁也不告诉就行了。”
沈云飞还是不放心,又拖着女孩对天发誓。
两个小孩子家家的,能许得出什么正经八百的誓言来,不过是照着以前听过的戏文段子,什么“海枯石烂”、“天诛地灭”地胡说一气。
虽是胡说,但毕竟两小无猜,肝胆赤澄,说了什么没有记住,但是这意思,却是已经牢牢地刻在心里了。
因要等眠云回来,沈云飞也不好单独离去,再加上他原就不打算回家的,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在神龛下面说了会儿悄悄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天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身心俱疲,沈云飞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等到他醒过来,身旁女孩早已不见踪影,那把附了魂气的匕首也被她带走了,只留下了个套子,还扎在他的腰上。
沈云飞摸了摸藏在胸前的玉珮,确定自己不是空做了一场美梦,暗暗有些得意。至于女孩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那个“眠云姐姐”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他七手八脚地从神龛下面爬出来,见外头已是红日高起,快到正午了。沈云飞心道一声不好,这家里面肯定都要急疯了。挨打是肯定不会了,要真把爷娘老子急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不行。
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见昨晚那胖子的尸首已经不见了,血迹也已抹去,显是那一男一女已经处理过了。只是那对铁胆弹子还在,被远远地抛在墙角,滚了一堆的灰。
他爬回神龛底下面,将装铁胆的盒子拖了出来,捡起铁胆,抹了灰原样装好,又将腰上那没用了的空皮套子扯下来扔掉,这才抱着盒子,急匆匆赶回望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