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她与赵顼成婚不过数年,一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赵顼更是数次推却了她给安排的娇娘美婢。彼时她还一直感念着赵顼的专情。就算背上外头指责她善妒的风言风语,也是甘之如饴。如今看来,哪是赵顼对她专情啊,恐怕是赵顼眼界清高,瞧不上那等庸脂俗粉罢了。
也是了,当年阮清正阮大人还未遭陷害之时,阮家出才女,阮家出美人的赞誉可是冠盖京华的。赵顼既然有了阮烟罗这等绝色红袖添香,又怎么会看得上寻常的清秀女子?
只是这么多年来,赵顼当面柔情小意,对她深情似海,叫她凭白担了个生性好妒的恶名儿,背地里却跟别的女人私情缱绻,好不快活……洪茜想着当年诸多情景,心头之恨宛若涨潮一般,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淹没。再次看向赵顼的时候,眼神越发阴冷恨厉地说道:“赵顼,你很好。”
说完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洪茜再也懒得理会赵顼,起身同堂上长辈见礼告退,抱着女儿拉着儿子的转回内堂了。
正所谓君若无情我便休,往日如昨易白头。再是情深似海,海誓山盟的感情,若打破了最脆弱的那一环,就如原本完整的铜镜有了裂缝,哪怕重圆,裂痕依旧存在。
洪茜既走,洪家诸位女眷跟赵顼更是没有话说。老夫人杨氏以身子骨乏累为由,大大咧咧地端茶送客,将赵顼撵出了理国公府。门子将赵顼送出府外之后,瞧着赵顼的车轿缓缓离开,更是鄙夷的冲着赵顼离开的方向大吐口水。枉他们从前还觉得姑爷是个好人,没成想这读书人坏起来,更是奸猾狡诈百倍。做了对不起他们理国公府的事儿,还想把污水泼在他们理国公府的头上,自己个儿里子面子全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而另一厢,被逼离开的赵顼坐在轿中久久沉思——他原本想着借由阮家与孙家的旧事,将阮烟罗与阮诫的事情抹平。如此一来,既能于京中仕宦清流之间传出他赵顼重情重义的名声,也算是将少年时的荒唐往事一笔接过。届时传将出去了,恐怕也是一则脍炙人口的风流韵事。更难得此事成功后,阮家、洪家乃至孙家都能记着他这一笔情。届时他科考入仕,有了这么几支人脉相助,往上的路也能容易一些。
赵顼算盘打得很精,离成功也是很近。没成想却被一个江州小地来的粗鄙小娃三言两语破了算计……
一想到洪萱在理国公府正堂上恨不得刀刀见血的唾骂,赵顼只觉得一张白净的脸上都羞臊的发热。正好比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一般,将赵顼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借口,全都掰开揉碎的扔在地上踩。
而以理国公府对他赵顼的恨意,对自己和孙家名声的紧要程度,恐怕今日之后,他赵顼伪君子的名声就得传遍京都。当务之急,赵顼可没工夫伤春悲秋,唏嘘感叹,还是得想想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声名才是。
想到这里,赵顼不禁又想起了那位从江州而来,没见过京中世面,行事都比寻常女子更加粗鄙的小姨子,不觉心中暗恨的骂了句“泼妇”。
而更晚一些时候的永宁宫,洪贵妃优哉游哉地斜倚在明间的小条炕上,一只手爱怜的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但里头已经孕育着生命的小腹,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酸梅干儿,耳朵里头听着玉沉绘声绘色的讲述稍早时候发生在理国公府正堂上的那一幕大戏,直听到洪萱言辞犀利的大骂赵顼的时候,不觉面含赞赏的轻笑道:“往日里陛下常说本宫的口舌犀利,那且是他没瞧见本宫的妹妹是如何数落人的。不过萱儿说的很是。咱们洪家的女儿,再怎么着,也由不得旁人欺负。咱们洪家的名声,更不能容旁人当做踏脚石一般的利用。”
洪贵妃说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因不满赵顼的自作聪明,贪得无厌,话语中已多了几分轻飘飘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愠怒。
玉沉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躬身笑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洪贵妃打量着玉沉越发精致的面容,好整以暇的靠着身后的软枕,开口轻笑道:“萱儿在打了吴清姝一巴掌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宫很是喜欢。那阮家的女人既然想借孙家与阮家的旧事在京中搅风搅雨,本宫不妨成全了她,也越发成全了阮家的清名。只是到时候这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本宫就没办法控制了。”
玉沉闻言,越发好奇的接口道:“哦,娘娘的意思是说……您的手中有阮家的把柄?”
“阮家是孙家的大恩人,本宫且能有阮家什么把柄。不过本宫当年还在孙太后身边伺候的时候,曾听孙太后与当时还未致仕的张阁老说过一嘴,当年阮家因直谏犯上触怒了继宗,因言获罪,全家男丁流放琼州,女眷被贬为官奴。不过阮大人向来清正廉洁,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同本宫的外公一样,乃清流翰林之表率。因此好多大臣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愿看着阮家零落至此。遂联起手来……不说欺上瞒下,只在官中拍卖官奴的时候,齐心合力将阮家的女眷买了下来,连同奴籍一并交给阮大人。这其中好似还有我那当太后的姨母的手笔。”
“……因此阮家的女眷虽然被贬为官奴,可大多数都随着阮家男丁一并流放到琼州去了。何况阮大人如此清正耿直,又怎会忍受自己的血脉沦落风尘,苟延残喘于世上?再说被贬为官奴又不是被贬为官女支,那赵顼的外室既然是阮家女儿,缘何会流落教坊,且被赵顼金屋藏娇了这么多年,你不觉得稀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