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是一惊,立刻将撤下的香案又摆了上来,启中门跪接。
这回来传旨的太监便是孙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心腹李德海。他过来的目的其实和那少年太监一般无二。都是替太后娘娘瞧瞧洪赋这一家子究竟如何。再赏赐洪赋一家金银衣料若干,并寒暄问对了几句,因快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竟连杯茶水也没喝,径自回宫了。
这么一翻折腾下来,便到了掌灯十分。理国公夫人冯氏亲自去厨房张罗了饭食酒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晚膳。
这也是理国公府二十年间以来,头一次各房齐聚的一顿团圆宴。众人心头如何盘念,自不必一一道来。
只是大户人家向来食不言,寝不语,规矩森严。又有理国公夫人冯氏并她的长媳陶氏带领各房媳妇在旁伺候,给众人布菜成汤,一举一动,十分殷勤。让洪萱这等没规矩惯了的人吃的十分忐忑不安,总有一种欺负了长辈,如坐针毡的感觉。
好在那饭菜香甜可口,各种珍馐齐备,倒也满足了口腹之欲。
寂然饭毕。众人又喝了茶水,吃了瓜果点心。闲话一回,老夫人杨氏考虑到洪赋等人长途跋涉,十分辛苦。遂遣散众人,叫诸房人等各自回房休息。
至于洪赋一家,老夫人杨氏早已安排下人收拾了屋舍。便是洪赋当年未离府之时,所住的双林苑。其中家居摆设,一草一木,均与当年一般无二。就连院子里那颗洪赋与孙氏大婚那年,新栽种的合欢树,经历了岁月的斑驳,也依旧繁盛如斯。
看在洪赋与孙氏眼中,不免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些往事,一时唏嘘不已。
不提洪赋一家如何洗漱安置,却说理国公夫人张罗了一天,至晚上又服侍婆婆杨氏安置过后,方才回到荣安堂休息。长媳陶氏也在一旁不言不语的跟着。婆媳两人具都是堆了一天的笑容在脸上,早就乏累不堪。因此这会儿没了外人在,两人脸上的神情便十分寡淡。被那昏黄的烛光照耀着,倒有两分阴郁在里头。
陪房钱五家的窥着理国公夫人的神色,琢磨着自家主子的心事,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儿老奴冷眼看着,这宫中果然是及其看重长房一脉。要说这长房一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纵然在江州那等偏远之地磋磨了二十年,可如今新帝登基,孙太后且是大太太的嫡亲姐姐,新皇最宠爱的妃嫔又是长房的嫡长女——”
冯氏听着钱五家的一口一个“长房嫡亲”,不免觉得有些刺耳。当即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道:“他们一家算什么长房?早在先帝时候就被除了宗的,还因为这事儿气死了老国公,满京中谁不晓得。不过是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又轮到他们家耀武扬威罢了。”
钱五家的闻言,立刻给房内众丫环们使了个眼色。众多丫鬟见状,欠身而出。少顷,房中只剩下冯氏、陶氏与钱五家的三人。钱五家的这才低声说道:“我的太太呦,今日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圣上与娘娘心中,是何等看重大房那脉,恐怕咱们国公府以后的荣宠,都要落在这一脉上了。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啊。”
冯氏有些丧气的摆了摆手,神情低落的说道:“也罢,谁让咱们一家子倒霉呢。真真是时年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仁宗一脉竟还能有今日的造化。倒是咱们这些先帝在时的重臣之家,今后的日子恐怕就倒霉了。”
冯氏说着,心中又是一阵烦闷气乱。想着今日洪赋一家进京,不过才是头一天,竟惹得太后与新帝接连下旨问询。向来今后洪赋一家想要入宫觐见,也是极为平常之事。要总这么着,长此以往,谁还知道理国公府的正经国公是他们老爷呢!
最让冯氏害怕的,却是众人都不曾宣诸于口的另一件事——
“我现在只是怕……你说这圣上和娘娘急匆匆的将大哥一家从江州招了回来,老太太又执意将人接到咱们府上。该不会是想把爵位还给——”
冯氏说到这里,有些忌讳的住口不语。钱五家的见状,少不得笑言宽慰道:“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国公爷才是老太太的嫡亲儿子,这世上哪有亲娘不向着自己儿子反向着外人的。何况如今国公爷已然是袭了爵位的,就连葵哥儿的袭爵身份,也是定了的。天子金口玉言,岂能随便更改旨意。”
这此一时彼一时啊,要知道当年圣上跟先帝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自然也就没有那些“子不驳父”的规矩了。
冯氏一边闹心,一边又想着诸多杂事,因想到今儿太后与圣上不约而同赏了洪赋一家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免又想到今日洪赋一家人穿的如何朴素俭省,遂开口吩咐长媳陶氏将早就预备妥当的衣衫布料翻腾出去,明儿亲自送到双林苑,请针线上的人为这一家子赶制新衣,且无奈笑道:“不论以后怎么着,现下总得将这尊真佛好生供着。没听那位太监说么,只有将这座真佛供好了,咱们理国公府才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