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殇

动过下手的念头，终是因为肚子上刀伤的隐痛，麻木着关于红秀的这根神经。于是龚龑硬是很绅士地让红秀的影子，在自己的心中淡去，淡到没有了痕迹。后来，龚龑上班，结婚，生子，跳槽，下海，到今天开了这么间茶楼，做了老板。至于红秀和飞儿，不是打听不到消息，而是龚龑压根就没有去想那事情，所以自然是音信全无了。

    现在，突然看见视频里的红秀，觉得这么些年了，她仍是没有什么变化，除多了几分成熟、睿智、丰腴外，仍是清丽，仍是脱俗，仍是让他动心不已，她似乎永远都有让男人为她动刀子和挨刀子的资本。当然，隐隐的沧桑和淡淡的忧郁始终是有了，虽然这些东西很淡，淡得让人无法觉察。

    “好吗？”红秀问。

    “还可以吧，你呢？”龚龑答，只是龚龑觉得自己的回答声很游离，其实红秀的问话也很游离，游离到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问，是不是自己在答。

    问答完了，就是大段的沉默。沉默中龚龑觉得，自己和红秀，还有飞儿，三人之间，其实代价都很大，如果说他们彼此爱过或者爱着，这爱，很奢侈。这情形就好比饮茶的时候饮秋茶。很多人都知道，茶分明前茶和雨前茶等等，其实也就是说的春茶和夏茶，我们单知道春夏两茶的味道，却忽视秋茶。所谓“春茶苦，夏茶涩，秋茶好喝摘不得”茶农知道，摘秋茶的代价是茶树死亡，所以秋茶很奢侈，是绝唱似的奢侈。这和有的爱情是一样的，品尝的代价很高。飞儿砍人龚龑被砍，他们三人这爱，就象极了饮秋茶，奢侈到差点成了绝唱。

    但是，奢侈并不是可以让人却步，很多的时候，奢华反而激发我们的斗志，于是饮鸩止渴，或者是舍命吃河豚，到底还是发生着。现在的龚龑，就其实到了危险的边沿，他又被唤起了奢侈的欲望，甚至，连再次被砍的准备似乎都已经做好了。

    红秀又何尚不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呢？回想当年，不是自己有难言之隐，龚龑较之飞儿，应该是个更好的选择，也不至于要守活寡似地等三年，更重要的是，这等待在现在看来，简直一文不值。三天前，飞儿酒醉后打伤自己的地方，淤血仍然鲜红着，红秀甚至对三年等待中出现的小插曲——那个有钱的台湾小老板的求婚——自己没有很认真对待，都有些后悔了。还有，那个痴迷自己的小青年，那个总打着自己歪主意的半拉老头的老总，那个教自己国画的教授，那个道貌岸然的局长随便是谁，似乎都比飞儿强，但是孩子不可以没有父亲。所以，这许多年了，即便是淤血淡了又紫，红秀始终没有想过离婚。问题是现在，现在的对象是龚龑，那个为追求自己挨刀子的龚龑，那可是在飞儿前就写满自己心尖的龚龑啊！红秀不得不让自己静下来了。她得好好的考虑什么了。本来是早在许多年前，就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解决的那段情事，到现在要在网络上解决，红秀觉得特颓废。可是，红秀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于是，她答应龚龑离婚后嫁他。

    于是龚龑笑了。

    只是龚龑的笑，不一会就僵硬在自己脸上。八岁的女儿过来，搂着他的头告诉他，明天“六一”她要演出，让妈妈陪她。

    “我陪你可以吗？”龚龑问。

    “不可以！”女儿态度很坚决“知道我唱什么歌吗？世上只有妈妈好啊，爸爸去怎么可以呢？”女儿的眼里。清澈得如一泓湖水，提到妈妈的时候，那骄傲，那依赖，那幸福的神情，任你是铁石心肠，看过了，也再不会忘记。龚龑突然觉得心痛了，切肤的痛。

    其实，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红秀家里，唯一不同的是，红秀儿子唱的歌曲的名字是——父亲！

    一根网线，系着两颗心，一颗心是痛苦，另一颗心仍然是痛苦。

    许多天后，野香葱和沉默的骄傲再开视频，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话——不是我不想爱你，而是我们的爱，是秋茶！

    红秀深深地舒了口气，而此时，龚龑心里感叹，红秀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优秀，除了美丽，除了脱俗，还多了理智和责任，这在女人来说，真不可多得了。只是，自己的那场曾经现实里的情事，这么多年后，在网上，连同自己内心里积聚了许久的那点黑暗的心思，一并让自己亲手埋葬了。

    其实，埋葬一场情事，有时候不一定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