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宠幸,万岁爷就受不住,丢在脑后不搭理了。
夏美人叹了口气,目光还是围着荣安郡主打转。
前面‘敬天台’那儿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声音明显是陛下的。
在这种时候,大约也只有万岁爷能如此肆无忌惮。
这边一群宫嫔,连同那些贵女,命妇,脸上的表情都柔和几分,都高兴起来。
她们一身的性命,都系在一个人身上,自己的喜怒哀乐,也随了那个人,万岁爷高兴,她们自然要高兴。
皇后撇了撇嘴,低声道:“也不知哪来那么多高兴事儿。”
不多时,一些小太监。小宫女都纷纷过来,跟各位主子耳语,皇后那儿也得了消息,摇头嗤笑道:“连国师也会拍马屁了。”
原是国师铸造的‘邀天阁’落成。
邀天阁本身并不大,但选址在太庙以西,还在大周最重要的祭台附近,坐落于风水宝地。开工时。国师亲自带着十多位最顶尖的灵师看过。
只是一个三层高的小楼,用的材料就比盖一座皇家园林还要贵,里面的法器。几乎能比得上大云寺的万佛塔。
里面放置着自太祖开国以来,三十一位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的等身塑像,还有历代皇帝的塑像也置于其中。
人像由玉石铸成,光是为了这些玉像的材料集齐。举国之力,还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
又请了当朝画圣。严风严大师来画像,请最好的匠师精雕细琢,和真人完全一样。
敢在新年到来之前一切完成,万岁爷自然特别高兴。还决定年后祭天完毕,就去邀天阁看看。
皇帝今日是当真高兴,回头看了眼皇后的方向。虽然不在一起,但宫灯明亮。他还是能看到一点儿皇后的影子,心里头一软,指着桌上他爱吃的蒸鱼,笑道:“小九,你亲自端着,给娘娘送过去。”
厉王应了声,也不推辞,走过来直接把万岁爷手边的盘子端起来,捧着就去献给皇后。
皇帝就笑起来——他这个儿子,如今真是长脾气了。
记得小时候,这孩子生得身子弱,宓妃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天生就比别的孩子瘦小,他养得便精心了些,皇后也疼爱,那时候皇后还不是如今冷心冷肺的模样,对他的孩子们,都照顾得妥当,尤其疼小九,知道他爱吃羊肉,可又容易上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人喂那山羊败火的药,养出来羊肉给小九吃,可把那帮宫人们愁得不轻,好像听说有个擅长养羊的老太监,一年光景,生生把头发掉了个精光。
小九让她给惯得不像样,后来还是皇后自己发现不妥,担心养歪了,这才松手交给上书房的先生去教导。
“都大了。”
皇帝叹气,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三子赵瑞身上。
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愉贵妃生的,前面两个,老大夭折了,老二病病歪歪,好些年连床都起不来,这个老三,一落地他就担着心,给他取了个贱名儿,就见三子,让朝廷重臣,宫里的妃嫔都喊着,又做了长命锁,专门请国师,还有高僧开过光,让他随身佩戴。
也许是老天看他心诚,孩子就长得极好,胖乎乎,白嫩嫩,人也机灵的很。
那时候皇帝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可他当年征战,把心思都放在争天下上,也许还没有子孙缘分,孩子不是迟迟没有,便是夭折许多,这次儿子如此健康,他到觉得,起码有愉贵妃七八分的功劳,自此宠爱她更甚。
果然,愉贵妃又生下他的第五子,同样出类拔萃,尤其是模样和他酷似,性子却随了他母亲,直爽大方,一身勇武,习武刻苦至极,读书也不算很差,到也勉强算得上将帅之才。
皇帝抿着唇,眉眼却有些柔软。
他终究还是疼爱孩子们,虽然,也免不了提防,身为一个皇帝,临到老,就不能像普通百姓那般,只盼着孩子们成才,个个有出息,还有很多东西要考虑!
宫宴一直吃到月上树梢。
之后就是整整一晚上的烟花。
果然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美不胜收,估计大年夜,永安城家家户户都要到街上看一看烟火,到是陛下喝酒喝多了,被大太监叫了软轿,一早抬回寝宫。
皇后连瞅也没瞅一眼,只是吩咐下去,让煮一碗醒酒汤给他吃。
老皇帝不爱喝汤药,什么样的都不爱。
下人们不敢管,宫妃们不敢劝,也只有皇后,发下话去,为了给发妻面子,皇帝硬着头皮也得喝。
喝了醒酒汤,第二日就免去头痛,他们这帮伺候的,也不至于为此挨板子。
“一大把年纪,还想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吃得美。我管不着,可不给他灌一碗汤,明早儿就得头疼,伺候的都要受罚,几个公公伺候他大半辈子,这都半截入土的年纪,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他不心疼。我还没那么狠心。”
皇后也跟红尘说着闲话,“你年纪大了,以后也要嫁人。需得记得,作为女子,第一要爱惜自己,第二要守住规矩。你是郡主,是贵女。规矩会保护你,你自己立得稳,做得好,哪怕男人不着调。也伤不到你分毫。”
看着红尘笑眯眯地点头,就又给她添了一筷子蜜果儿,才扭头看着不远处一脸担忧的愉贵妃。“你的心思都不在烟火上了,早些回去歇吧。万一陛下找人伺候,还是要你安排。”
一桌的妃子都低头。
愉贵妃也不敢言语,老老实实地退下。
宫宴吃到后半夜,皇后困倦退下,红尘也有些疲惫,就告退出宫去。
还是小乔公公打着灯笼相送,从小路走,又清净又免人打扰。
小乔公公也是个爱凑趣儿的,一边带路,一边嘻嘻哈哈地笑道:“今天我可讨了个便宜差事,陪郡主多轻省,那几个哥哥都被抓差,要去宫外赐菜呢,万岁爷交代了,要快马加鞭,不得耽误,几道菜的油都大,一冷可就真没法子吃,别人家还好,去宁侯府上的,要敢赐一道冷菜,宁侯回头知道,非告状不可。”
红尘也笑。
因着宁侯和万岁爷关系好,经常拉闲篇,宫里的下人们伺候这位主儿,从来不敢轻忽。
据说去年某日,世子夫人给宁侯世子的脸上添了一道爪印,他这个做公公的怕儿子脸上留疤,想给他找个大夫,又不好意思让儿媳妇以为他偏袒儿子,头疼要命。
宁侯一烦闷,直接半夜三更进宫,把万岁爷从愉贵妃的床上弄起来,非要他给出个主意。
宫里人都说宁侯太放肆了些,皇帝却就爱他从小到大一个脾性的样儿。
一路说说笑笑,绕过太液池,前面忽然有灯笼的光亮。
小乔公公登时皱眉:“宫宴还没散呢……莫不是哪个小主儿出来躲懒?”
前面显然也发现对面有人,都停下来。
举高了灯笼看了看,小乔公公就松了口气:“应该是陛下哪位美人。”
果然,来人是夏美人,脸色雪白,面有病色,见了红尘,连忙见礼。
红尘也回了半礼。
美人的品级不高,也只比才人高一级罢了,不过,毕竟是天子妃嫔,红尘也不好太过失礼。
夏美人长得很漂亮,一双柳叶眉,高鼻梁,大约有些外族的血统,眼睛略略染了一点儿碧色,大周本来不欣赏这等杂血的特征,架不住她长得好,肌肤雪白雪白的,精致至极,只看五官的话,红尘觉得满后宫的嫔妃,也只有皇后能稍微胜出一筹。
这样一个美人,也不过是磋磨后宫的一粒微尘,皇帝说不得都记不住名字。
一打照面,夏美人身子就摇摇晃晃。
红尘皱眉:“美人可是哪里不舒服?脸色不大好。”
“奴家无碍。”
夏美人柳眉微蹙,脸上露出三分怯懦,更是楚楚可人,一咬牙,扑通一声,竟跪在硬鹅卵石的地上。
红尘吓了一跳,这一下可不轻,膝盖都可能破了,她连忙退了几步,避开去。
小乔公公连忙上前护住,冲那几个同样呆愣的宫女怒道:“还不扶起来!”
宫女这才慌慌忙忙俯下身劝慰搀扶。
夏美人歪在宫女的臂弯里,轻轻啜泣:“郡主,我也是没法子,宫里过年不让请太医,可我有一心爱丫鬟,病了好几日,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怕要闹出人命,我就想着,郡主慈悲,不知能不能替我……”
红尘一转头,冲小乔公公道:“的确人命关天,马虎不得,我记得宫里的宫女患重病,就不能伺候,要挪出去,正好小乔公公给记一下,不是年后要放一波宫女出去?添她一个名额,提前送出去求医问药吧。”
小乔公公连忙应下。
夏美人一愣,泪珠儿滚滚而落:“这,这怎么行,那丫头我视为姐妹的,实在舍不得。”
红尘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几分迷惘:“美人若喜爱惜她,岂不是更该为她着想?娘娘放归宫女是德政,美人您应该谢恩才是。”
“……”
夏美人脸上顿时又白了三分,张了张嘴,还待说话。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今日大年夜,陛下和娘娘与天下同乐,此时欺负人,也不怕陛下厌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