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心里藏着怨忿。
“王叔,恳请你同意巴尔图服药。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我只想说,药本身没有问题,它无法弄权害人,你说的是人的问题,不是药的问题。”
康亲王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目光落向脚边的地面。胤礽向耀格抛出一记眼色,已经站到巴尔图房门前的耀格倏地就闪身钻了进去。
等康亲王抬起头来重新省视胤礽时,耀格已经从巴尔图房中出来,虽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康亲王知道儿子肯定已被喂进西药。
眉头攒起,康亲王脸色冷淡,“好一个对物不对人,这世道千姿百态,殿下当真就能永远秉持取精华弃糟粕的原则?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只怕精华与糟粕都是可以调换的。”
王叔的话眩惑又透着意味,胤礽不好咂摸。叔侄俩僵持中等待巴尔图的情形,岂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巴尔图这里还没出现好转,宫里就来人告知了更令人骇惧的消息。
皇帝昨日自西苑瀛台回宫后,晚上就觉身子不适,今日已病倒无法理政。现下,院判李玉白明确皇帝是染上了疟疾。
康亲王二话没说,立刻吩咐下人备马,他要马上进宫。这会子,儿子交给下人们照顾,皇帝却成了头等大事。扭头一看,胤礽整个人呆在原地,犹如一座石雕。
顾不上礼仪,康亲王一把拽住胤礽就往外拖。皇帝得疟疾,犹如把天捅了个窟窿。若是窟窿补不上,天塌了,就得换一片天。新主就在身边,自己又坐着宗室王公的第一把交椅,绝不能让朝廷陷入乱局。
事情紧急,胤礽与康亲王从西华门入宫后也未下马,一路打马飞驰至隆宗门,才改为步行进乾清门,过高台甬道,最后冲入乾清宫。
上三旗六位领侍卫内大臣、各殿阁大学士、裕亲王、恭亲王等有分量的王公宗室一并到场,皇长子至八皇子等年满十二岁的皇子也在其间。
胤礽虽是太子,但此种局面下,他却无发言权,反是以康亲王为首的几位王爷能够主持大局。李玉白向康亲王等人详述皇帝的病情时,胤礽叫上索额图出了乾清宫。
殿前月台,索额图悄悄告知胤礽,他进宫之前,已经派人去请张诚、白晋,让他们携带金鸡纳霜进宫献药。胤礽听过,点头认同索额图的做法。
“殿下,皇上虽没进入火器营,但保不住就是在那儿染上的疟疾。真是有嘴也说不清,您可要慎言。御医们都在积极治疗,即便张诚他们来了,您也不要主动提及金鸡纳霜。就算这药对大家都有效,可倘若皇上服下无用,那这药就是□□,谋权篡位的罪名落到您头上,这问题可就大了。”
看来父皇那天火器营前被蚊子叮了个包,竟然是在劫难逃,可为何偏要关联上自己的火器营。叔姥爷说得对,自己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为避嫌疑,自己不提金鸡纳霜。可明明知道有现成的药能治病,却要让父皇忍受病痛,身为人子,如何能狠下心眼睁睁看着。
胤礽捏紧双拳,好生左右为难。片刻后,还是采纳索额图的建议暂且不提,但是寸步不离守在了父皇身边。
从傍晚到黑夜,再到天明,皇帝一会儿全身发冷,犹如掉入冰窟,抖得筛糠似的,牙齿直打颤。大夏天,又是屋里烧炭又是床上添被,无论怎么取暖,皇帝也还是喊冷。可是,过不了两个时辰,皇帝又开始发热,好似被投入蒸笼里蒸煮,疼得他只觉得脑袋都要炸裂。此时,屋里又换上冰块,胤礽用凉巾子擦拭着皇帝的身子,但皇帝还是痛苦不堪。
皇帝挣扎着搭住胤礽的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保成,是你吗?”
胤礽跪在床沿,心也揪紧,难过不已,“汗阿玛,是儿子。”
“那就好,”皇帝松开手,仰面躺着,气息忽急忽慢,“保成,朕,怕是不行了。朕,把江山托付给你了。”
瞬时,眼泪涌出胤礽眼眶,握住父皇的手,胤礽苦苦压抑内心的焦灼,“汗阿玛,儿子不孝,害您受苦了。”
“与你何干,”皇帝本想抬手摸摸胤礽,可惜就只是手指头动了动,“朕把江山交给你,朕很放心,你长进了很多很多。”
康亲王与索额图进来靠近龙榻时,正好听到皇帝的这番交代。索额图立马抖了个激灵,心里霎那就绽放喜悦。喜事啊,他的太子马上就要继位,他马上也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赫舍里家族的春天又来了,而且还非常灿烂。
康亲王看着皇帝苦楚万分的样子,真是于心不忍。瞥向太子,却见太子抱住皇帝的手低声啜泣。
皇帝是身体承受寒来暑往的折磨,胤礽则是心灵遭受冷热冲击的煎熬。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胤礽抬起头,“汗阿玛,您愿意试试······”
话还没说全,就听得身后传来索额图的哭腔,“皇上,您且放心,太子他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胤礽回头,惊诧地看着索额图。康亲王嘴角扯出冷笑,绕过胤礽,去到床头跪下,趴过身子贴近皇帝耳旁。
“皇上,臣是杰书,小儿巴尔图服过传教士带来的金鸡纳霜,现下病情已经好转。御医们目前开具的汤药收效不大,您是否愿意服用金鸡纳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