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是谁?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你问得真奇怪,你叫裙子方。”她拉住他的手:“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我们今晚到哪里去?”
“我们”她想了一想:“今天几号?”
“十八号。”
她再度想了一想,然后睁大双眼,手脚也开始发冷:“我们今晚今晚我忘了”她低低地说道:“我又忘我又忘了!”
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地安慰:“别急!你会想起来的!你一定会想起来的,别担心”
“为什么会这”她破碎地呜咽:“为什么会这样”
她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惶恐得语无伦次,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叫记忆障碍,原发性的记忆障碍。”
她抬起头来,门口走进一个身穿、骑士装的瘦小男孩。
小海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床畔:“宝儿,我是小海,记得?”
她摇摇头,抱着群智的手紧了一紧。
“你刚刚说什么‘原发性的记忆障碍’?”群智望着他问道。
小海叹口气:“意思是说:人的记忆可以选择什么要记得,什么要忘记。有时候人受到刺激太大,他的大脑会自动排除那一段记忆,我想宝儿的情况就是这样,她的压力太大,所以就将一切全部忘记,这样就不用去面对那些压力”
“她在害怕什么?”
“舞蹈。”
群智看着宝儿梨花带雨的脸庞,轻叹口气抚摩她的头发:“我记得你刚刚告诉我,宝儿很有天份,很受到重视。”
小海点点头:“但宝儿一直并不那样认为,她觉得自己只是喜欢跳舞,并没有什么天份,而且宝儿很害羞,她成名之后那些接踵而来的称赞和嫉妒让她很痛苦,她的成功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她很害怕再去面对那些,她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小海轻轻拉拉宝儿的头发,握住宝儿冰冷的手:“宝儿和我很亲密,在她失踪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发现她躲在阁楼上哭泣,她不敢上舞台,很害怕失败,那是她最后一场鲍演,她非常恐惧那些灯光和那些人。”
“是这样宝儿?”群智轻柔地将宝儿的脸拉了起来:“你这么害怕再上舞台?再去想那些东西?”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门铃乍然响起,铁门被人拍得乒乓作响,宝儿惊跳一下,更加偎进群智怀里。
小海微微一笑:“我爸妈来了,待会见到他们不要被吓到。”然后他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一个小山似的高塔已冲进了房间,群智一愣,小海说别被吓倒是有道理的!
戚大山的身高将近二零零,又高又壮的身材,配上那张穷凶极恶的黝黑的面孔,看起来的确骇人!
无法想像他这样熊似的男人会有宝儿这样纤巧的女儿。
“俺的女儿在哪里?”他的声音和他的人十分相衬,宏钟似地宏亮:“宝儿!”
宝儿大睁大眼,抱着群智的双手不知不觉松了开来。
“宝儿!”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女人冲了过来,将宝儿一把拉进了怀里,放声哭泣。
“你就是那个撞了俺女儿又救了她的男人?”
“我”
他话还没说完。戚大山蒲扇似的大掌已当头拍了下来,力气之大险些没把他拍倒:“很好!你很有责任!谢谢你!谢谢你!”
“我”
群智想开口澄清他并没有撞到宝儿,可是戚大山已走向他的那儿。
小海在一旁朝他耸耸肩,仿佛正向他说:“我早知道你了吧!”
宝儿被戚家夫妇挤在中间,一边是又哭又笑,一边是又拍又抱,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求救地低叫了一声:“裙子”
“裙子?”她父亲皱皱眉头,低着看看自己是否踩到她的裙:“没有。”
方群智马上走了过来:“她在叫我。”
“你的名字叫裙子?”戚大山睁大他铜铃似的大眼:“一个大男人怎么叫那种娘娘腔的名字?真是要命的奇怪。”
他还来不及解释,已看到宝儿朝他伸出手,惊吓的泪水涌了出来:“裙子”她可怜兮兮地又叫了一声。
他连忙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朝她说:“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不必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戚大山转向他的儿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海扬扬眉,朝他的父母说:“宝儿失去记忆。”
即使天塌下来戚大山也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他瞪着他的小儿子足足三秒钟,然后大吼一声:“什么?”差点把屋顶给震子下来!
稍后在方群智的客厅里,群智将他遇到宝儿之后的事情详细地向她的父母说了一次,小海也将他的理论说子一次,他们总算完全了解。
宝儿的母亲一直哀哀切切地哭泣,握着宝儿冰冷的手再也不肯放。
戚大山则是摇头叹气,然后突然暴跳如雷:“那是汉克那个混小子!把宝儿逼成这个样子!俺绝不饶他!看俺把他切成一块块丢到?镂雇醢耍 ?br>
“汉克是宝儿的舞蹈教练。”小海简单的向他解释,但他看得出来,他还有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他问。
戚大山瞪他一眼:“什么怎么办?俺当然要把俺的宝贝女儿带回去。”
方群智的心一阵抽痛,垂下头不再说话。
一直处于迷惑状况的宝儿这句话终于听懂,她甩掉她母亲一直占据的手,牢牢地握着群智的手臂,口吻无比惊惶:“我不要和他们一起走!裙子,我要和你在一起!”
“宝儿!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不可以再住在这里!”戚大山威严地说着。
群智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宝儿哀求的眼。
宝儿不愿走,为的并不是爱他,而是因为不愿再回去过去的环境,不愿再回去面对她的恐怖。
他对她来说不是个安全的避风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知道只有和他在一起最安全,他不会逼她跳舞,不会逼她做不愿做的事。
理由有千万个,但没有一个是因为爱。
他心痛地别过脸,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却无法改变什么。
“裙子?”宝儿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你要让他们带我走?你不要我”最后一句是伤心的哭诉。
“宝儿!方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是我们不能再麻烦人家”威母柔声劝解。
宝儿完全听不见,她只知道群智别过去的脸,只知道他苦涩的沉默,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你说话为什么要我走?裙子,为什么要我走?”群智深吸一口气,强扮出平静转过脸来:“宝儿,你必须去面对你自己的恶魔,永远躲在我这里是不行的。”
她泪水四溢的大眼瞅着他,伤心和对未来的恐惧写满了的她的眼里。“我不离开你”“我知道,可是”他心碎地接了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记忆,你会忘了我,会回去过你原来的生活。”
“不会的!我不会的!”她拼命摇头:“别叫我走你答应过我要照顾我的!你答应过的!”
“宝儿,我”
戚大山一把拉起自己的女儿:“宝儿,爸爸知道你很害怕回去,可是爸爸保证,只要你不喜欢,你永远不必再跳舞,这样好不好,只要有人逼你,爸爸就掐死他!”
宝儿一迳地摇头,只是哀求地望着方群智。
沉默的小海突然开口:“宝儿必须跳舞。”
“你说什么!”戚大山怒吼,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小海!跳舞已经把你姐姐害成这样,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戚母伤心地啜泣。
小海不理会他们,直勾勾地望进宝儿的眼里:“宝儿,记不记得以前我学骑脚踏车,跌得鼻青脸肿,再也不肯学?你那时候告诉我,如果我不面对自己的恐惧,那我永远也无法处理我的恐惧?假如你现在放弃跳舞,那你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恢复。”
戚大山气鼓鼓的胸膛垂了下来,他只能沉默地拍拍儿子的肩膀来表示同意他的话。
“不行!我不同意!”戚母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她瞪视她的丈夫及小儿子:“我不管你们说的那一大堆我听不懂的理由!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去受那种苦!”
意外地,小海竟转头问群智:“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他的答案,宝儿轻颤的手期望他的保证,方群智有一种所有的决定就等他一句话的荒谬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也握紧了宝儿冰冷的手:“我认为宝儿应该去克服她自己的恐惧。”
倒抽气声明显地传来,宝儿铁青的脸色仿佛刚刚有人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戚大山点点头:“宝儿,你应该相信阿智的话吧?”
阿智?他有些好笑地想,这么快地就了阿智。
戚宝儿轻轻松开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我明白。”
“你愿意跟爸妈回家”戚母心酸地问。
她无言地点头,走到她母亲的身边。
他们向他再一次道谢,但他没听见,眼光默默和宝儿交接来看我,求求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不知道,我不能忍受将被你遗忘的事实。
我不会的!来看我,让我知道你并没有忘记我,没有你,我将无法走过将来的困难。
你爱我我爱你。
他们在眼睛传达彼此心痛的语言,虽然宝儿已追随她的父母走到门口,她仍回头寻求他的支持。
“来看我!裙子”
方群智坐着没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视线自她身上扯开:“我会的。”
他回答,却不十分肯定自己有没有那份勇气。
他们走了出去,他没有发觉,他是如此沉溺于自己的心碎,以致于当小海开口时,他吓了好大一跳。
“你很喜欢宝儿?”
他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纳闷他为什么留下来。小海撕下张他的行事历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他:“这是我家的地址。”他说完便走向门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你知道‘原发性记忆障碍’的患者也可以选择他们要记忆什么,依照过去的病历,他们通常对自己的爱人和情人记忆最深不管在发病前或发病后。”
群智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海,你到底是学什么的?”
“喔,我。”他露齿一笑,和宝儿一样无邪得令人怦然心动:“我是理工学院的越级生,学电脑的。”
不等他有所反应,他已戴上安全帽走子出去。
他望着半开的门,门口已空无一人,夜风由门口轻轻地飘进来,不知怎么地,他竟有一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奇异感觉。
好像他掉入了一面奇异的镜子里,而戚家的人正是那仙境的一切。
爱丽丝没爱上那只毛毛虫,而他却爱上了他梦里的戚宝儿只知道不能失去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