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大军即使占据地利,也无法抵挡。
论索朗和尚仁嘉措越打越冒汗,求援的使者已经派出了两拨。
晋阳公主把持着扎西纳战役的节奏,唐军的攻势紧迫,却又没到逼死人的地步,让吐蕃人觉得形势危急,又让他们觉得只要兵力够就能翻盘。这种认知传达到逻些,紧急征调的援军一拨拨的过来,因为是从各地的千户、万户府征军,到达扎西纳的时间当然不一样,而这更方便了唐军的“打援”,一支支援军进入了扎西纳这个“不归之地”,再也回不到他们的领地去。
六月十一,唐军攻占扎西纳。
从攻打扎西纳之初,到攻下扎西纳,唐军“攻城打援”前后用了二十四天,与唐军之前的疾进如风相比,攻下扎西纳的速度称得上龟速了。
但在这个龟速战术中,唐军取得的战果是:歼灭扎西纳军队十万四千,俘虏五万,俘虏非战力的部族十六万;共歼灭四支援军计七万五千,俘虏七万,俘虏随军部族十一万。
也就是说,吐蕃人在扎西纳一战中,共损失了二十万军队。
这对吐蕃的兵力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此时逻些王廷已经无兵可调,德庆驻扎了三万军队,要抵挡南下的河西军,不能调;藏布江以南的领主军队,已经征调五万去阻击剑南军,没法回调;象雄只有三个万户府、五个千户府,各地领主的军队加起来不到五万,似乎是杯水车薪,最主要的是隔得太远,调兵来不及。如此,除了逻些的五万守城军外,竟是无兵可调了。此时,只能下全民召兵令了,只要能上马的男丁都是兵,又东拼西凑征调起了二十万军队。但这二十万军队连同逻些的五万守城军都没有被调出去,因为扎西纳与逻些之间的林孜只是一个千户府,而且不具地利,王廷商议后决定集中所有兵力,将唐军败于逻些城下。
由此,东路唐军攻打林孜几乎就没有阻力了——不到一万的林孜军面临十几万唐军,即使还有着作战的勇气,但在绝对的劣势下,只有勇气是没法挽救败局的。
当晋阳公主这路唐军攻下扎西纳时,河西军也已经突破念青唐古拉山脉的南山口,攻下当雄军镇,跟着南下攻占扎玛牧区;当东路唐军打下林孜西进逻些时,河西军也打下了德庆,向逻些进发。
六月二十五,东路唐军兵抵逻些;二十七日,河西军也至逻些城下。两路唐军分别在东、南、北三面扎营,围了逻些。
晋阳公主的帅帐设在东面唐营中,二十八日,她在帅帐召开军事会议,东路和北路的将帅均出席军议。以萧琰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出席这样的军议,但萧曈将她作为记室参军带上了,说让她“长长见识”。因为将军们下去要传达指令,布置军事,所以参加这样的军事会议,是要带参谋幕僚和亲信文书的,后者往往是记室参军,官职不高,却往往是将帅的心腹。
李毓祯作为攻蕃的都元帅,她的帅帐很大,容纳下四五十人都还显得绰绰有余,各军的主帅都坐前面,将军坐后面,按说这么多人,萧琰又是坐在萧曈的侧后方,并不醒目,但因为只有她一人戴着面具,就招人眼目了,东路军的将军都往萧曈这边看,西宁军总管杨朔和萧曈比较熟,开玩笑说:“萧将军收了个俊儿郎啊?”
萧曈挑着眼眉哈哈笑,“我三哥的儿子,因为俊得天怒人怨,只好戴面具了。惹得各位将军羞颜就不好了嘛。”
杨朔“扑”一声笑出,“许久不见,萧将军还是这么风趣啊。”
其他将军也哈哈笑起来。
萧曈很正经的,“我说的是真话。”
这话引来的笑声更大。
萧昡的眼角忍不住抽了。
萧琰默然,还好有面具挡着,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将军们笑仰时,晋阳公主从内帐出来了,笑声歇下来。
李毓祯仍然是箭袖紫袍,头上戴着紫冠,绾白玉簪,神态带着几分散漫,眼神薄凉,扫视帐内一圈,看见萧琰时眉毛扬了扬,不避嫌的一笑,说:“好久不见了呀,十七表弟。”语气和神态都表现出了欢悦。
众人的目光刷刷望了过去!
这回的目光不同于先前带着打趣,而是有着探究的味道。晋阳公主的表弟多了去了,没听说这位公主对哪位表弟很热情,何况是远在河西的表弟?
萧琰在这种有探究意味的众目睽睽下略僵了下,合手行了个礼道:“多谢公主挂记。”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她的声音还是稳定。清澈干净的声音让人联想到雪山流下来的雪水,纯而净,却没有雪的透凉。光听这声音,就让人生出好感了。何况还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那对纯黑的瞳仁让神策军和龙武军的一些将军生出几分恍然——和圣人一样的眼瞳呀,难怪公主待“他”有些特别。
军议开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议定了战术,各军都有部署。散帐后李毓祯留下了萧昡、萧曈和萧琰共进午食,膳罢漱口后,她对萧昡道:“攻下逻些城后,十七表弟借我用一用。”
萧昡微微拢了下眉,委婉拒绝道:“十七年少力微,恐怕于公主无大用处。”
李毓祯一笑,“萧姑父太过谦了。——攻打逻些,主要不在于兵战。逻些虽然集兵近三十万,但过半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是临时征召起来的,即使吐蕃人从小骑马射箭,但没有受过训练的兵,到了战场上也是散兵,再多也只是数量而已,不足为虑。真正的战斗是在武者层面,钵教必定要孤注一掷。十七表弟应该要进阶了,此时参加实战,对她大有好处。若是错过,就可惜了。”
萧琰看向父亲,眼睛里流露出战意。
萧昡有些头疼,这种战斗必是以洞真境宗师为主,上面还有先天宗师,虽然多数僧兵是登极境和融合境,但萧琰加入进去,总归是危险的,谁知道那些宗师的战斗会不会波及到她所在的战场呢?
李毓祯声音淡然道:“武道,惧险则无进。”
萧昡暗叹一声,他走的不是武道,却知道萧琰对武道的执着,放在案几下的手指微微踡了下,道:“如此,就有劳公主了。”这话就是将萧琰的安全托付给了晋阳公主。
李毓祯笑了笑,目光看向萧琰,道:“不畏死,方可战。你若怕,可不去。”
萧琰目光澄澈坚定,“执道者无畏,唯惧心志不坚。萧琰愿一战,随公主调遣。”
……
回到北面唐营后,萧昡对萧曈道:“未知晋阳公主何意。”话里有些忧心。
萧曈白眼他道:“总归不是害了十七。三哥你是关心则乱。她害了十七有什么好处?你也别总是护着,学学圣人,晋阳公主不就是杀出来的?”
萧昡无语:……这能相比么?他又不是圣人,要强中选强的挑一个继承人。他只是期望阿琰一生无忧,安然欢悦而已。只是,他所期望的,与阿琰所想的,似乎不一样。
萧昡喟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呀。”想起已去庭州的萧琮,撵回贺州的萧璋,油然生出人未老已操心透了的感觉。
萧曈还在他心口补刀,“谁叫你生这么多。瞧我,只生两个,多省心。”
萧昡随手拿起案上的纸镇掷了过去,“滚。”
萧曈接过纸镇笑哈哈走了,“三哥,不还你了啊。”
“……”有这么个堂妹真够心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