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青青的园地里, 穿着深绿色常服的身影并不那么显眼, 只是他弯腰驼背的模样,却让人一见便知道那是谁,宫中的内侍们年纪大了,这腰背自然便没得力气,要比寻常人弯了几分, 但像江六这般,弯得恰到好处的,还真找不出来几个。
内侍们为什么会佝偻了身躯,除了因着总是要对主子逢迎,还有他内在的一种自卑, 内侍们被去了势, 心中不免自惭,总觉得不是正常人,不自然都会要将身子弯了几分,将那种自卑深深的藏起来。
而江六虽然也佝偻着背,但他却步履轻快,没有那种因着自卑而拖沓的感觉, 在他这般年纪的内侍里, 他算是个走得快的。
“江六, 外边究竟是谁在放纸鸢?”赫连铖气呼呼的看了一眼天空,那三只纸鸢已经纠缠着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回皇上的话,老奴见到了几个顽童。”江六弯了腰, 声音恭敬:“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穿得还算光鲜,老奴走过喝止他们,让他们快些走开,他们慌了手脚,不留神便将纸鸢撞上了慕大小姐的。”
“什么?”赫连铖惊诧的看了江六一眼:“你说的可是真话?”
那只木樨纸鸢在空中不住摇摆,看着好似有意朝慕瑛那只木樨花纸鸢飞了过去,竟然只是几个孩童在放纸鸢?他有几分狐疑,可江六对他忠心耿耿,该不会撒谎。
“皇上,这事情可真是赶巧儿了。”江六不敢抬头,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低着声音道:“老奴喝止他们的时候,有个小孩还吓哭了哪,见着纸鸢缠在一处,他们赶紧撒手飞奔着跑走了,老奴追了几步,可哪里跑得过这几个小兔崽子,就让他们给逃了。”
赫连铖笑了起来:“江六,你老了,如何能追得上他们,只是……”他恨恨的哼了一声:“竟敢搅了朕的兴致,朕非得好好惩治他们不可!传我的命令,去仔细寻访,将今日放纸鸢的那几个小子给抓过来,好好的打几十板子,也让他们明白,这皇宫旁边,可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江六的脸色白了白,不敢说话,此时站在一旁的赫连毓已然开口:“皇兄,原来只是几个无聊的孩子,你也没必要再去追究,这三月三日本来是个踏青的好日子,许是那些孩子沿着金水河走到皇宫附近,见着我们这边竟然有木樨花的纸鸢,一时兴起,也将手中纸鸢放了起来。若皇兄一定要深究此事,恐怕民众对皇兄会有些看法。”
灵慧公主连连点头:“皇兄,毓弟所言甚是,你心好,不如便放过他们罢。”
赫连铖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慕瑛,见她一身淡淡颜色的衣裳,衬得容颜格外娇媚,可那眉眼处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冷清,仿佛在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不屑。
“罢了罢了,放过他们。”赫连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瑛那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他有何必如此纠结要与她一道放纸鸢?线断了就断了,纸鸢飞了就飞了,他还要为了这只纸鸢斤斤计较,让天下百姓暗地里说三道四不成?
“皇兄,你真是好心。”赫连毓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那几个孩子算是运气好呢。”
灵慧公主赶紧附和:“可不是,若不是皇兄放过他们,他们可得倒霉了。”
赫连铖强装笑颜:“太傅大人总是说要我实施仁政,总不能为了这点些须小事便兴师动众,弄得满城风雨。”没有博得她的赞扬,总算还有弟弟妹妹们赞了自己几句,赫连铖只能暗自开解自己,总比没人理睬自己要好。
“皇上,要不要老奴去司珍局说一声,再做一只纸鸢过来?”江六见着这事情已然揭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背挺直了几分:“司珍局紧赶慢赶的做,也不过一刻钟便好。”
“不用了,朕去文英殿批阅奏折。”赫连铖蹙紧了眉头,一甩衣袖,转身便往回走,扭头的时候,眼珠子偏着往慕瑛那边看了过去,见她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站在树下,脸上神色淡淡,心中有气,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快,一眨眼便没见了身影。
“瑛姐姐!”赫连毓奔到了慕瑛面前,冲她嘻嘻一笑:“我皇兄已经走了。”
慕瑛的身子挪了挪,忽然有一阵苦涩,慢慢的从心底升了起来,就如吃了一颗莲子心,开始还没觉出那味道,等及慢慢咀嚼,满口都是苦味,苦得似乎要吐出一股子酸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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