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汪立信的话,李庭芝不仅愕然,若说品级,与他现在担任的两淮制置大使相差无几,可建康是留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这么任命算得上是升迁。只是夏贵呢,李庭芝目视着他,带着一丝疑问。
“夏贵么,仍是接你的两淮制置使,只不过如你现在这般,调往淮东知扬州,老夫想以这建康之功,举荐刘子青任淮西制置使、知庐州。”汪立信轻轻地说出他的打算,李庭芝这才恍然,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小子着想。
李庭芝将目光转到了那份遗表上,如果他所料不错,汪立信应该是在这上面写的举荐之语,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份的要求,朝廷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刘禹的战功是实打实地,叙功的排序很靠前,升迁也是应有之义。
“夏贵未必会遵行哪,弄不好还会有一番首尾。”李庭芝摇摇头,他对付这种桀骜不驯的下属没有太好的办法,当年的范文虎是一个,现在的夏贵也是一个,甚至到了委屈求全的地步。
“此人老夫素知,墙头草而已,老得糊涂了。若是鞑子打下了建康,他可能尊号令,但现在是朝廷胜了,他又没有胆子降敌,更不可能起兵反叛,最多不过是拖延一番,这种事情交给刘子青去头疼吧,料得他会有办法的。”
这是阳谋,汪立信在遗表中举荐非亲非故又有大功之人,朝廷若是允了,就只有让夏贵另调他处,为了安抚他还得是高升,于是正好李庭芝这个位子合适,而李庭芝此时自请出镇建康,便是顺理成章之事,老人的用心良苦啊。
有了坐镇建康府的李庭芝加上夹江而望的刘禹,两人合力锁住大江,便可保住这大宋一时无虞,至于以后,汪立信叹了口气,想不到那么长远了,自己能在这个时候离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祥甫没有异议,老夫这遗表明日就可发出了,只是这么阻了你的前程,还望祥甫莫要怪罪才好。”汪立信的口气很轻,倒底有些算计的味道在里面,他不希望让人产生芥蒂。
“公说得哪里话,做惯了边帅,真要回朝去与那些大头巾撕扯,某想想就觉得无趣,这般最好了。夏贵那厮已经八十许了,再过两年说不定自己就熬不住了,某不信老天这么不长眼,会让这蠢人长命百岁。”说到这里,两人视线相对,都笑了起来。
制司衙门的后院站了不少人,刘禹愣愣地看着那道门帘,他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居然把这么当务之急的大事都给忘记了。此时,一本商务出版社印制的《宋史》就在他怀中揣着,上面的列传清楚地记载着汪立信就是这个月亡故的,打了胜仗又有什么用,疾病并不会因此而稍减一分。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早先李庭芝那番话的意思了,失去了汪立信这个居中调和的关键人选,他刘禹何德何能去指挥这么大的战事,硬要开展那个计划,最后很可能功亏一篑将目前的战果全都葬送掉。想到这里,刘禹之前的那些个不满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现在涌上心头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小萝莉的低泣声隐隐传来,身材高大的金明立在庭中,和他一样目光发直,一脸地哀伤,院中随侍的那些亲兵也都低下了头,空气中带着一股深深的悲戚,仿佛会感染似的,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过了一会儿,汪麟从房中出来,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便和众人一道,站立在庭院中。紧接着进去的李庭芝呆了很久,出来之后,便将金明兄妹给叫了进去,一路从刘禹身边走过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金明和雉奴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悲不自胜,小萝莉更是哭成了泪人,金明扶着她走到刘禹身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进去,刘禹收敛心神,举步上前,一把挑开了帘子,便跨进房中。
桌上的牛油蜡烛烧了许久已经有些昏暗,刘禹几个大步走到床前,看着老人那张削瘦的脸,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汪立信同样就着烛光打量着这个年青人,两人就这么举目对视,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只有烛花的轻爆声隐约可闻。
“子青,听老夫一句,雉姐儿,并非你的良配。”忽然,刘禹的耳中传来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待听清了那意思,顿时就呆在了那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老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说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