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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淮第一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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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这件事?”

    “皇上纳妃?你说的是先帝?”魏俞后知后觉,“这怎么可能,五年前先帝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可能纳妃的,况且五年前晋王府大火,殿下失踪以后我就被叔叔调回了皇宫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百里长歌犹豫片刻,道:“我也是听知情人说的。”

    魏俞撇撇嘴,“五十多岁的先帝纳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孩为妃,先不说不可能,便是真纳了,肯定会轰动朝臣,然而我压根就没听说过有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五年前皇太孙都十五岁了,先帝怎么可能还会纳妃,他后宫里三千佳丽都还没睡过来呢,哪有这么多精力。”

    百里长歌揉着额头,难道拈花当年骗了她?

    可拈花是她的小师叔,完全没有理由会骗她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思忖片刻,百里长歌又问,“那么,你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可有听说过哪家府邸里多了一个外来女子?”

    魏俞想了想,再度摇头,“应该没有,搬迁入帝京的百姓都是在户部注册登记过的,你说的人当年应该只是个孩子而已,她或许待过帝京,但时间不长,否则早就被查出来了。”

    百里长歌闭了嘴,静静想着当初在冥殿养胎的时候云袖告诉她绸缎坊的长老蓝兮失踪了。

    巧的是,蓝兮失踪的时间与拈花告诉她梁帝纳妃的时间在同一年。

    绸缎坊长老蓝兮……梁帝纳妃……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的联系?

    “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魏俞不解,他总觉得阿瑾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那种感觉很微妙,并不来自她容貌上的改变,就是觉得她内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百里长歌默了默,答:“也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想起来有这桩事,随便一问罢了,既然你说不知道,那么想来定是我记错了。”

    “还有别的事么?”魏俞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撑着眼皮问她。

    “我让你散播的消息确定散播出去了吗?”她问。

    “确定。”魏俞连连点头,“估计京城的人早就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开始疑惑,“先生明明要去南豫,为何想要把消息散播回大梁京城?”

    “因为我的最终目的并非南豫。”百里长歌道:“如果我没预料错,叶天钰将会给我安排一个一夜之间能让天下人都认识许彦的身份。”

    魏俞两眼冒着蚊香圈,抓抓脑袋,“听不懂。”

    “你听懂了也没用。”百里长歌轻笑:“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免得明天没精神。”

    “倒也没差。”魏俞又打了个呵欠,“你不也说了,雨下得这么大,兴许明天我们还走不了呢,到时候走不了我就睡上一整天补眠。”

    他说着便站起身要走出去,却突然感觉到外面有杀气逼近。

    转瞬之间,前来迎接百里长歌的司天监监卫拿了长剑纵身越下去与来人打成一团。

    “魏俞,我不能出手暴露身份,接下来看你了。”百里长歌迅速坐到轮椅上,打开窗子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雨里那十几条身影,突然眯了眼睛,指着那黑衣刺客道:“这个人的身形倒是有些熟悉。”

    魏俞没说话,陪着她站在窗子边观察着下面的动静,片刻之后,他肯定道:“这个人的武功招式我认得。”

    “这么说来你也认得他了?”百里长歌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是罗明烯,前刑部尚书的儿子罗明烯。”魏俞突然皱眉,“他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莫非是认出了你的身份?”

    “应该不会。”百里长歌道:“当初连你都没有认出来,罗明烯的功夫远在你之下,他怎么可能认出来,兴许有别的什么事,你下去让监卫们住手,问一问罗明烯雨夜到此有何意图。”

    魏俞很快就下了楼,那十几个监卫听魏俞说是熟人,这才齐齐收手,然而罗明烯方才一人对他们十多人早已经体力不支,在大雨的冲刷下终于倒了下去。

    百里长歌幻容成了许彦,自然不可能再使用医术,是以原本随便扎几针就能解决的问题,监卫头领霍全不得不下楼让掌柜连夜去请大夫来看。

    罗明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幽幽睁开眼,看到守在床榻前的监卫们,双眼顿时露出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谁?”霍全面色冷鸷,片刻之间拿出腰间长剑架在他脖子上,“跟踪了我们一路,你究竟有何居心?”

    “我没有跟踪你们。”罗明烯挣扎着坐起来,“我是跟着许先生来的。”

    “许先生是我国大祭司邀请的谋士,你跟踪他就等同于跟踪我南豫!”霍全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更进一寸,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罗明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紧咬着牙,一字一句认真道:“请让我见一见许先生,我有人命关天的事要告知他。”

    “许先生不见任何人!”霍全握住剑柄的手没有松动半分,仿佛只要罗明烯敢乱来,他就能立即杀了他。

    “许先生是大梁的人,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天理?”罗明烯双眼赤红,怒吼,“我再说一遍,让我见许先生!”

    “小友,我们似乎不认识。”随着轮椅转动,百里长歌的声音传出来,宫主为她幻容的时候,她自己根据许彦的声音做了声带处理,所以听起来与许彦的声音无二。

    罗明烯见到她,如同见到救命稻草,突然之间松了一口气,也不管霍全的长剑还架在他脖子上,原地抱拳,“在下有一事想求先生帮忙,还望你救救我妹妹。”顿了顿,他略微有些失落地补充,“数年前,在下曾让先生代写过书信,我原以为先生记得我。”

    “哈哈哈……”百里长歌仰天爽朗一笑后看着他,“从前让我代写书信的人多了去了,我如何记得你是哪一位?”

    罗明烯面色有一瞬间黯然,低眉片刻,他又道:“在下的妹妹被官府的人抓了,还请先生救她一命。”

    罗明烯和罗丹萱一直等同于被梁帝软禁在滁州,然而罗明烯竟然能出了滁州城冒死替妹妹求救,莫非真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长歌心下虽然疑惑,却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继续漠视,“许某一介布衣,还是个脚不能行的废人,小友若是找我救人,恐怕认错对象了。”

    罗明烯看了看跟在百里长歌身后易了容的魏俞,又看了一眼房间里齐刷刷站着的十多个司天监监卫,略微惊愕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往怀里掏,掏出一张画像,扯了扯嘴角对着霍全,“这位大哥,麻烦你能不能先把剑给挪开?”

    霍全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缓缓收了剑。

    罗明烯重得自由,伸手抹去脖子上的血丝,立即将揉得皱巴巴的画像递给百里长歌,解释道:“这个就是我妹妹,先生不识得我,但你应该识得她,毕竟,像我们两兄妹这样从小就在滁州靠卖艺为生的人并不多见。”

    百里长歌随意扫了画像一眼,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识得罗丹萱。

    “据我所知,你们兄妹自从去了滁州,从来没有轻易得罪过谁,莫不是这一次你妹妹犯下杀人放火的滔天罪行,否则怎么会被官府给抓了?”

    百里长歌的一番话像是刺激到了罗明烯,他赶紧摇头,急忙解释,“不,萱萱没有杀人,都是那些人的错。”

    顿了顿,补充,“先生办案在滁州是出了名的,事发的时候我到处求助无门才会想到要跟踪先生来到此地,今夜才终有机会得见先生,还请先生务必要帮在下这个忙,在下必定没齿难忘!”

    霍全原想轰他走,被百里长歌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她问少年,“你妹妹究竟做了什么事?”

    见百里长歌肯过问这件事,罗明烯高悬的心这才放下来,为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京岭运河是沟通大梁南北农业和商业发展的重要枢纽带,客商船只来往频繁,然而最近商客常常遭劫,听说那帮水匪的领头自称“江淮第一怪”,那一带的官府每日都能接到客商遭劫的案子,可这帮人神出鬼没,官府搜寻许久也没有个结果。

    一个月前,水匪头领“江淮第一怪”不知为何跑到了滁州,滁州刺史楼允在听到探子的密报以后当即出动大批人马将这个人擒获。

    没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前,江淮第一怪逃了出来,当时天色已晚,罗明烯和罗丹萱在收拾摊子,罗丹萱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并利用他们表演用的绳子给捆绑起来,那人手中有刀,头发蓬乱且看不清表情,他威胁罗明烯立即给他大变活人,把他直接变去帝京,否则就直接杀了罗丹萱。

    罗明烯心中大骇,他们那些表演都只是利用障眼法给众人图个娱乐罢了,哪里真的会什么大变活人。

    但见罗丹萱一个劲儿冲他摇头示意他逃走,他咬了咬牙应下了。

    谁知表演的时候罗丹萱踩塌了直接撞到那个怪人身上,那人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刚好刺中了自己的心脏,当即气绝身亡。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兄妹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官府的人就点着火把来势汹汹,当走近一看时,领头的人大喊一声:“这俩兄妹杀了重犯江淮第一怪,给我抓起来!”

    兵役们立即跳下马抓捕罗明烯和罗丹萱。

    罗明烯对滁州城极熟,立即跑进巷子躲着,趁着消息还没扩散,城门还没关闭之前飞奔了出来,又得知谋士许彦已经离开滁州准备去南豫,这才马不停蹄连夜追上来希望能获救。

    话到这里,百里长歌已经明白了整个案情的大致经过,她思忖片刻,问罗明烯,“这么说来你妹妹是因为杀死了朝廷要犯而被官府抓起来的?”

    “萱萱绝对没有杀人,我敢肯定。”一提到罗丹萱杀人,罗明烯很激动,他紧咬着牙,“我敢用项上人头保证,萱萱绝对不会杀人的,那个人的死是一场意外!”

    “这个案子确实有几个疑点。”百里长歌冥想了片刻,又问他:“当时那个怪人威胁你的时候可还说了些什么?”

    罗明烯仔细想了想,补充道:“说了,他说他的姐姐是京城侯门世家的夫人,总之就是说他在京中有后台的意思,还说只要我能用大变活人这个方法立即送他去帝京,他就能让我们兄妹俩享尽荣华富贵。”

    “还有么?”百里长歌再问。

    罗明烯摇摇头,“没有了。”

    “霍大人,你让监卫们都退下去吧,这位小友需要休息。”百里长歌转身之前对着霍全温声道。

    话完,魏俞推着她的轮椅径自往房间走去。

    “许先生!”罗明烯在房间里大喊。

    “小友只管放心住下,这个案子我需要时间整理。”百里长歌淡淡扔给他一句话。

    “先生,你真的打算接手这个案子?”进房关上门以后,魏俞不满地嘟哝了一句,“霍大人赶着回南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呢!”

    百里长歌看了看外面下不停的雨,微叹:“放心吧,这两日下雨,霍大人早上也说了,三日之内都不会启程。”

    “可是……”魏俞依旧皱着眉,“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无辜百姓蒙冤受死,但我们此时身处大梁边境,跨过这座山就是南豫的边境,这里距离滁州可是有三四天的路程呢,你如何破解这个案子?”

    百里长歌神情凝肃,“我的重点只在那个人口中的‘侯门夫人’上,如今留在京中的军侯只有广陵侯和武定侯,这个人既然执意要去帝京,说明他就是这两侯夫人的亲戚。这样一来,他要么是李香兰的弟弟,要么是广陵侯夫人的弟弟。”

    魏俞瞪她,“喏,问题来了吧,那两个女人的老家在哪儿我们尚且不清楚,况且知道了还得去查,你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过多干涉这些事会让你过早暴露的。”

    百里长歌勾唇一笑,“我并没有说绑架罗丹萱并威胁罗明烯的那个人就是这两个侯夫人的弟弟。”

    “什么意思?”魏俞直接听懵了。

    “你想一下,对方既然敢自称‘江淮第一怪’带着人去打劫运河上来往的客商船且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被官府察觉,就说明他是个极有脑子的人,这么精明的人为什么偏偏会相信‘大变活人’这种障眼法?这是第一个疑问。”

    “第二个疑问,你觉得‘江淮第一怪’会在威胁人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目的,暴露自己家人的身份并且许诺人质好处么?”

    魏俞眼眸动了动,突然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么依先生之见,这一切是个局?可是谁会这么无聊要设计两个孩子呢?”

    “你说得对。”百里长歌低叹,“这一切是个局,可怜罗丹萱做了炮灰。”

    “哎呀先生你快解释呀!”魏俞听得直心痒,他走过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每次你查案的时候总是话说一半急死人。”

    “并非我不说。”百里长歌端起茶杯,“只不过我没在案发现场,也没有罗丹萱的口供,所有的推测都是根据罗明烯的口供来的,应当算不得准。”

    “那你是怎么推的?”魏俞问。

    百里长歌答:“罗明烯说当时天色昏暗,而那怪人又蓬头垢面,那么我问你,罗明烯是如何得知那个怪人就是朝廷重犯‘江淮第一怪’的?”

    “是官府的人。”魏俞双目一亮,“我知道了,官府的人来了个先入为主,就像你以前在断黎征案子的时候那根出现在祭坛内的琴弦一样,琴弦的目的是为了让众人知晓天下有烧不断的绝品琴弦,秦黛和许洛是为了争夺这根琴弦才会奋不顾身跑去祭坛抢夺,那么同理,官府会在怪人死后不到一刻钟出现并且大喊罗丹萱杀了江淮第一怪,也是利用了先入为主这一点让人知晓江淮第一怪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一对卖艺的兄妹给杀死的。”

    “行啊魏俞。”百里长歌赞赏地看着他“想不到这才两个多月不见,你脑子见长啊!”

    魏俞不满地嘟了嘟嘴,“人家本来就很聪明。”

    百里长歌收了笑意,正色道:“你分析得不错,官府的人利用先入为主的观念让天下人都知晓江淮第一怪已经死了,死于一对卖艺的兄妹手中。”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魏俞抓抓脑袋。

    “这就是怪人之所以会当着罗明烯兄妹道出自己家人身份以及自己目的的原因。”百里长歌道:“如果之前的分析没有错,那么就证明江淮第一怪在帝京的确有后台,且后台不小,官府的人无法直接处决他,所以弄了个替身出来溜达一圈,让那个人死于众目睽睽之下,然后将消息散发出去。”

    百里长歌继续分析,“江淮第一怪死于一对卖艺的兄妹手中,这个死法对于他在帝京的后台来说是最无可奈何的,因为官府把杀人凶手也给抓起来了,要处决凶手也就是一声令下的事。”

    魏俞听懂了一半,问她:“如此说来,真正的江淮第一怪还活着是吗?”

    “也有可能已经死了。”百里长歌道:“因为那个人活着只会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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