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凝墨替沈汐云擦拭完后便低头退了下去,并未看溶月这边,走的时候许是因为紧张,帕子掉在了溶月身侧,溶月隐隐闻到有幽香袭来,不由皱了皱眉,凝墨一个丫鬟,身上熏这么香做什么。
凝墨忙不迭将帕子捡起,又对着她行了一礼道了歉,这才退了下去。
见她二人再无别的动作,溶月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许是因为自己想多了吧,沈汐云这会定是以为自己喝下了加了料的杨枝甘露,以她谨慎的性子,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以免自己起了疑心打草惊蛇。
众位贵女表演完后,时辰还尚早,自然不能这么快便散了,便又有教坊司的歌舞伎入内献艺,只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歌舞之上,都纷纷与旁侧的人交谈起来。
沈汐云找一旁的马丽虹叙话去了,溶月也不想同她虚与委蛇,只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垂首思考着。
按照那日自己偷听到的沈汐云和萧梓琛的讲话,这杨枝甘露中应该下的是催情之药,这等药想来不会太久便会发作,自己得掐好点及时退场,不然被沈汐云瞧出端倪来便没法进行下一步了。
萧姝玥同萧姝瑶说完话,便转头看向她,一脸好奇道,“沈溶月,你方才为何不上场表演,我本来还好生期待你的。”
溶月淡淡一笑,“公主你就别取笑我了,我那点水平你还不知道?就不要上去献丑了吧。”
萧姝玥撇撇嘴,递给她一个不仗义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之前说这话我还信,如今我却是不信的了。”
溶月来了些兴致,“公主这话怎讲?”照理她之前同萧姝玥并不熟,难道她的转变已经明显到连萧姝玥也看出来的地步了吗?
萧姝玥眨眨眼,“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有些事我还是看在了眼里的。就说你上次赏花宴时用鞭子做的那幅画吧,笔力遒劲,布局精巧,最重要的是非常有神韵,你要说什么跟侯夫人学了一两个月便学出这程度来,别人可能就信了,却骗不过我。这等基本功,一定是练了好久才能达到这样的境地。”萧姝玥虽然自己不善于绘画,然而她毕竟是公主,对于画作的鉴赏能力自然是有的,所以才会提出这等怀疑。
溶月但笑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萧姝玥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我虽然先前同你不大对盘,那也是你那性子实在是太气人了,动不动就同我闹起来,我可是公主,你说我心里能不气吗?”说到这,她顿了顿,似乎因为说出了心里话而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又道,“但你最近性子好了不少,虽然有些淡淡的不爱理人了,但浑身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气度,仿佛整个人都有了灵气一般,所以我决定不计前嫌,交上你这个朋友了。”
溶月闻言失笑,怎么听她这口吻,她愿意把自己当朋友自己还应当感恩戴德才是了。
萧姝玥被她笑得有些恼了,斜睨她一眼,“人家跟你说心里话呢,你笑什么!”她一咬牙,又道,“我知道先前有些事情也有我的不对,那我现在给你道歉了,咱们就把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好了吧,我瞧着你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啊。”
这萧姝玥倒是个爽朗的性子,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要求跟自己做朋友。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何况萧姝玥虽然有时候讲话有些直爽,但本性并不坏,比起旁边坐着的这个面容秀丽心肠狠辣的沈汐云不知好了多少倍。
思及此,溶月自然也不推辞,笑容加深了一分,“以往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担待了。”
萧姝玥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就知道我没看走眼。既然是朋友,你也别公主公主的叫了,我叫你溶月,你就叫我姝玥吧。咱们合称,京中双月!”
溶月闻言眉眼一跳,前世她和萧姝玥的确也被并称为“京中双月”,不过却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因为她们嚣张跋扈的名头,当时邺京城还有一首流传颇广的童谣,说的便是她们的劣迹,那童谣,她现在都还记得。
天上一轮弯弯月,
地下两个月歪歪。
天上弯月照千里,
地下歪月祸万家。
当时人人都说她们两个混世魔女,封号倒是取得好,只可惜人的品性却是完全相反的,明珠非明,乐安不安。
瞧见溶月突然走了神,萧姝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回神啦,你又想到什么了?”
溶月回过神来,瞧见萧姝玥晶亮的眼眸,笑了笑,拿话岔了过去。
又闲聊了一会,也不知是不是这会没有什么凉风吹来,再加上殿外燃着数百只碗口粗的烛火,溶月一时觉得有些热了起来,正好现在算算时辰,那药也该发作了,便扶额轻轻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萧姝玥瞧着她面色有些泛红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沈汐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闻言也假意关切地看了过来,小声惊呼道,“二妹妹,你怎么了?面色这么红?可是不舒服?”
溶月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热了。我坐一会便好了。”
萧姝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面上担忧的神色加重了一分,“你额头也有些烫,不会是着凉了吧?要不我派人同父皇母后说一声,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还是先回房吧,若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难得有人帮她劝溶月离场,沈汐云忙装模作样附和道。
沈溶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沈汐云还真是按捺不住了。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沈汐云,见她脸上也隐隐透出些潮红来,莫非自己这时辰估摸早了,药效其实还未完全发作?不过戏既然已经唱到这了,便只能继续唱下去了。
她点点头,虚弱道,“应该不是着凉,许是太热了,我出去走一走吹吹凉风便好了。”
萧姝玥点头应下,派人去跟皇上说一声。片刻那宫女便过来回复说皇上应允了,让郡主小心一些,晚宴也快散了,便不用回来了。
溶月谢过,带着玉竹悄然退席。萧姝玥担忧地目送着溶月离去,自然没看到沈汐云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溶月走了没多久,沈汐云却也隐隐觉得有些热了起来,她连喝了几口凉水也没压下去。有一股热气从腹部升腾而起,浑身上下有种异样的感觉,眼前妖娆的舞姬身影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方才明明看着溶月喝下了那杨枝甘露,何况她刚刚也有了中毒的迹象,为何自己现在却像中了那药一样?难道是因为那香味?可是凝墨上前的时候,她已经屏住了呼吸,自认没吸入一分一毫去了,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沈汐云此时脑中已经完全烧了起来,身体越来越燥热,内心叫嚣着想撕扯自己的衣衫,好不容易才用理智克制了下来。
此时身后的凝墨也察觉到了沈汐云的异样,悄悄上前几步,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您没事吧?”
为了不让人发觉,凝墨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汐云的耳廓上,沈汐云不由浑身一颤,顿时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她用力咬了咬唇,痛意刺激了她的神经,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一些。她并未回头,只咬住牙狠狠道,“我怕是也着了道了,你不要声张,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凝墨一惊,忙退后一步悄然抬眼看一眼上首,“似乎要结束了,小姐您再忍一忍。”
沈汐云看一眼对面,见萧梓琛已经离席,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不管自己为何会中了药,只要萧梓琛同沈溶月的事一成,今日就算没白筹划。
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皇上终于宣布宴会结束,沈汐云长舒一口气,再也等不了了,忙示意凝墨跟着她快速离去。
她走得匆忙踉跄,正好被皇上看到,眸中的神色又深了一分。沈司南这个女儿,野心大也就罢了,偏偏连该有的礼数也不曾有,倒是明珠那个孩子深得自己心意。他的目光在还未退席的余下四个皇子面上一扫,心中打着盘算。
沈汐云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清凉殿,这会刚散席,轿辇还未备好,好在她住的地方离清凉殿并不是很远,只要穿过泌水湖上那座桥,再绕过一座小花园便能到了。
沈汐云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似乎感到体内的药效越来越强。凝墨见她走得艰难,便想上前来扶她,被她一把掀开了去。她现在身子异常敏感,被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望着桥下清凉的湖水,她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泡个冷水澡才好。可是她不能!若她现在跳下去,明日宫中便会传遍,到时她今晚好不容易积累回来的名声又得毁于一旦了。
好不容易过了这座桥,眼见着居所就在眼前了,沈汐云使劲掐了掐手背,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用残存的一丝理智给自己打着气。
再坚持一会,很快便到了,到时泡上三个时辰的冷水澡,这药应该就能解了。
不料刚微微松了口气,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溶月走出清凉殿,隔得远了,还能听到那边的丝竹礼乐之声隐隐传来,倒衬得四周愈显静谧。
一轮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散发出皎洁的光芒。偶有云雾飘来,遮了月色,月光朦胧照于宫殿飞檐画栋之上。
溶月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到听泉居,然而双腿却越来越软,渐渐有些迈不开步子来了。玉竹察觉到她的异样,焦急道,“郡主,您没事吧?”
溶月摇摇头,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底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百爪挠心一般。她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怕还是着了沈汐云的道了。既然萧煜说那碗杨枝甘露没有问题,那问题便不是出在那上面,沈汐云究竟是何时下的手?
溶月理不出头绪,只得集中精力思考怎么样才能从眼前的困境中脱身。她拜托了萧煜两件事,一是将中了药的沈汐云放入萧梓琰房中。二是将萧梓琛打晕,不让他找上自己。
萧煜既然答应了帮自己,那这两件事便不会出了差错。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避开人群回到听泉居去,若叫人瞧见自己这幅样子,前面所有安排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她抬目四下瞧了瞧,见旁边是一座小花园,园中花香四溢,月光如瀑,洒在地上,浓光淡影,一派风光霁月的景象。
而此时远处清亮殿中的丝竹管弦之声已停,隐隐传来些沸腾的人声。她面色一僵,糟了,怕是宴会散场了。这条路是清凉殿离场去往各处的必经之地,她眼下这幅样子,得想办法藏起来才是。
此时夜色如水,略有凉意,然而心底的燥热却并未有半分减轻,反而愈演愈烈起来。清风拂面而过,扬起广袖,微微轻响。
她咬了咬贝齿,带了玉竹往小花园里去了。小花园中花木葱郁,想必能藏一藏。只是药效似乎已经快发散了出了,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就算避开了众人,听泉居离这里还有些距离,如何回去也是个棘手的事情。
不管如何,先躲了这一时再说!
她低了头快步朝花园中走去,突然面前却罩下一道黑影,溶月大惊,不由心跳如雷,这个时候,这小花园里怎么会有人?
她长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面色看上去正常一些,这才敢抬目看了过去,待见到来人时,心底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下来。
还好来的人是萧煜!
萧煜见她这幅面色潮红的模样不由皱了眉头,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手指一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沉声道,“郡主,你怎么还会中了药?”
平日里他身上清凉的冷竹香今日闻起来却愈发缠绵,悄然催动起人心底的*,而那手腕上的大手此时像一块冒着冷气的寒冰,正不断吸引着她靠近。
溶月赶紧退后两步,颤抖着道,“我……我也不知道。”
萧煜面色愈发沉郁起来,“你身上的毒得尽快解掉。”
“王爷,我拜托你的那两件事办好了吗?”她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中了媚药必须男女胶合才能解除,不由心下尴尬,忙岔开话题。
萧煜脸色一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着旁的事,不由冷了声线,“本王办事郡主还不放心吗?”
他身上传过来的气息愈发明显,溶月呼吸一滞,又连连退后了几步,喑哑着嗓子道,“那便多谢王爷了,我……我先走了。”
萧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手禁锢得她无法动弹,源源不断的冷气从溶月的手腕传到全身,仿佛久旱之人突然得到了一碗珍贵的泉水,让人欲罢不能。
可溶月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一狠心,咬破了下唇,痛感刺激着神经,脑中恢复一丝清明。她用力想挣脱掉萧煜的手腕,然而她中了药,本就身体虚弱,更何况萧煜也没打算让她逃开了去,这一动作,心底愈发燥热了起来,连呼吸,也变得灼热沉重了不少。
“王爷,你做什么?!”溶月大骇,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若萧煜再不放开她,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贴了上去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到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尴尬了!
“郡主中了药,需要立马解毒!”萧煜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眸中墨色更沉。
“我知道!”溶月又急又恼,浑身开始酥痒起来,她用了十二分的气力才让自己忍住没在萧煜面前撕扯衣裳。“我马上回去解,你快放开我!”溶月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冲着他叫道。
此时花园外的道路上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隐隐的问话声飘来,“那园子里有人吗?”
溶月浑身一凛,身子立马被萧煜拉到了怀中,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及时捂上。
好在另一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你定是听岔了吧。”一行人便又走开了。
溶月此时却已经没有了心思再去听外头之人的言语,她靠在萧煜胸前,仿佛贴上了一块冒着丝丝凉气的冰块,舒适的气息开始在她五脏六腑游走,同时又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
她脑中“哄”的一声炸开来,再也管不了其他,一双柔软的手臂便缠上了萧煜健壮的腰身。
萧煜一怔,面色陡然泛红。
他咬咬牙压下心底的异样,沉声对着吓呆了的玉竹吩咐道,“郡主中了毒,本王需要带她去解毒,你先回听泉居,别让人看出了异样去。”
玉竹迟疑着不肯离开。
萧煜一扬眉,冷声道,“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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