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娘也有些犯难,不过现在嘛……”耿氏紧紧地拉着谢琦的手,细细端详谢琦那被火灼伤的脸,颦眉蹙頞,“你的脸被烧伤,这件事情虽然是你大哥的不是,但如今看来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什么意思?”
谢琦闻言,心顿时沉了沉,面色难看,猛的抬头瞪着耿氏,狠狠地一把将耿氏的手甩开,“好事?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居然还说我被哥哥毁容了是一件好事!”
“琦儿!”耿氏见状赶紧拉住欲将暴走的谢琦,急声安慰道,“你倒是听娘说完啊。”
“哼!”谢琦面色阴沉,眸底充斥着阴鸷;那双眸微眯、面色扭曲的模样饶是耿氏都觉得有些害怕,拉着她的手飞快地道,“你想啊,那顾瑾汐既然自称神医,连你小叔叔那命悬一线的重伤都能拉回来,更何况你脸上这点并算不得什么的伤……”
耿氏话未说完,看着谢琦双眸圆瞪,明显又燃烧着浓浓的怒火,赶紧安抚道,“娘不是说你脸上的伤口不严重,只是你想想,咱们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让顾瑾汐给你医治,如果她真的有那本事,你脸上的伤口好了也算是美事一桩;如果她没有那个本事;却偏生出来招摇撞骗,到时候你祖父他们对她的印象跌入谷底,哼,太后娘娘定然也饶不了她。你不是喜欢睿王吗?只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到时候皇家定然不会要这样一个儿媳妇,你不就有机会了?”
“你说的是真的?”谢琦双眸微微眯着,扭曲的面色却始终没有恢复,瞪着耿氏那阴冷的眸光;饶是耿氏都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赶紧点点头,“娘说的自然是真的。如今整个谢家上上下下,孙辈可就只有你一个女孩,你祖父难道还真的能为了个外人不帮自己人了不成。”
谢琦瘪瘪嘴,“谁知道他,不就是个苏怡,竟然为了她将我和哥哥关在祠堂这么久,现在祠堂被烧了,活该!早知道如此,那把火我就应该放得更狠些……”
“唔,唔……”话未说完,耿氏赶紧上前一把捂着谢琦的嘴,转头警惕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沉了下来,“我的小姑奶奶,这件事情你怎么能说出来,只能烂在肚子里,你知不知道?”
火烧宗祠,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真的传了出去到时候不仅仅是谢琦,怕是耿氏也脱不了关系;谢家对她本来就不满意,如果再知道这件事情是她教唆的,那到时候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谢琦闻言,倒是噤了声,只是抬手狠狠地推开耿氏的手臂,语气恶狠狠地道,“行了,我知道了。”
“琦儿,娘也是为了你好。”耿氏拉着谢琦的手,“你想这件事情真的是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揭穿了顾瑾汐招摇撞骗,到时候再让你祖父出面请宋院正前来,听说当年后宫里的娘娘受了伤可都是宋院正医治好的,连丁点儿疤痕都不会留下,你在担心什么?”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琦恩阁外,柳树飘扬,翠绿的叶儿随风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谢琦双手撑在窗棂上,深凝着窗外的风景,原本还天气晴好,蓝天白云,阳光烂漫;可现在却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似乎带着某种预兆般,间或传来几只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她面色沉沉,冷凝着那大门口出,时不时能够看到那来来往往的下人,脚步飞快,丝毫不停歇。
耿氏仍旧站在软榻前,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谢琦那被烧伤之后血肉模糊的脸,伤口绽开,异常的狰狞;她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好陌生。她真的是那个往常被针扎了一下都会痛得大呼小叫的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有朝自己撒娇,竟然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如花,去小少爷的闲逸居看看,请大夫过来先给小姐瞧瞧。”
侯在谢琦卧房门口约莫五步开外的如花听到之后,恭谨地朝大门口处福了一礼,高声应道,“是,奴婢立刻就去。”
原本面无表情的谢琦闻言,面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些,薄唇却仍旧紧紧地抿着,转头深凝了耿氏一眼,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却又透着浓浓的嘲讽,“难为娘你还能想到要给女儿找大夫。”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耿氏听了顿时就恼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面掉下来的肉,娘不疼你还有谁疼你,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久了,你那不靠谱的爹和二哥,来过吗?”
“……”谢琦低下头,面无表情,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耿氏却仍旧骂骂咧咧着,“你那个爹回到了谢家心就早已经不再咱们娘儿母女身上了,他心里只有谢家,谢家,就连那个不知道丢了多少年的妹妹都要比咱们娘儿母女要亲,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好在你大哥还占着个嫡长孙的名头,如果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咱们娘儿母女在这个家怕是就彻彻底底的没有地位了,你,你……你简直是气死娘了。”
“……我……”谢琦死死地咬着牙关,精神松懈下来之后,这才感受到侧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抬手想要抚摸,可想了想却仍旧放了下来。
“琦儿,你大哥可是咱们的希望,娘虽然是先去看他,可心里也是挂念着你的。”耿氏瞧着谢琦的面色总算是松动了些,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拉着谢琦的手,轻轻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这天底下哪有娘不心疼自己儿女的,哎……”
谢琦闻言,眼眶热热的,鼻头酸楚,扑在耿氏的怀中,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却是带着浓浓的感动和委屈,“娘,我好痛,好痛。”
“乖,不哭,不哭了啊。”耿氏轻轻地拍慰着谢琦,“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解决了顾瑾汐,苏怡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不足畏惧,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琦点点头。
之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又是哭,又是闹的,情绪好不容易被安抚了下来,竟是觉得有些累了,趴在耿氏的怀中,双眸轻轻阖上,竟是有了点点睡意。
耿氏见状,心头原本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拉着谢琦,“琦儿累了就去床上歇歇,在祠堂这么久怕是都没有睡好的吧,娘这就去主院看看,跟你祖父提提这事儿,只要揭穿顾瑾汐,明儿咱们就请宋院正过来给你瞧伤口。”
“嗯。”谢琦乖巧地点了点头。
“似玉!”耿氏环视四周,原本还想让可云和可梦服侍谢琦安寝的,可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想想都有些心惊胆战的,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平时会撒撒小性儿,但这般凶狠却是头一次见;想着,转头朝门口轻喝一声。
似玉赶紧推开门,恭谨地俯身,“夫人。”
“你留在这里服侍小姐,如果小姐有半点差错,本夫人拿你是问!”耿氏瞪着那身着粉色麻布衫裙,梳着双丫髻,长相丢人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丫鬟,恶狠狠地道。
似玉赶紧点头,“是,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琦儿,那你就先歇着,其他事情都别担心,娘会处理好的。”耿氏说着拉着谢琦的手拍了拍,似玉已经非常识趣地上前,给谢琦宽衣解带,将床铺好,小心翼翼地道,“小姐,请。”
末了,耿氏还非常慈母地给谢琦掖了掖被角,只是那眼神却别开了,不让自己去看谢琦那被烧伤之后的侧脸,“那娘就先走了。”
“嗯。”谢琦是真的累了,无力地点点头,躺在柔软舒适的拔步床上,闻着暖香,很快就睡了过去。呼吸平稳,气息绵长,立在床头连动都不敢动的似玉见状,这才抬起衣袖轻轻地擦拭了下额头上因为紧张冒出的细密汗珠。
刚才谢琦发脾气将可云的头给砸破还狠狠地碾了可梦的手指,那一幕她和如花都是亲眼看到的,光是看着就觉得手指疼痛,当耿氏让她留下来照顾谢琦的时候,她真是担心,万一这小姐对自己也撒脾气怎么办,好在是睡着了,想着,扫视周围,轻手轻脚地将窗户阖上,退出房门,恭谨地立在门口处。
从琦恩阁出来,耿氏直接来了主院。
谢老夫人已经服了药睡下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这样的大喜大悲,精神撑不住;待谢老夫人睡着之后,陆氏就回来,途中还顺道去祠堂看了看。
在看到那原本也算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的地方,现在缺水一片狼藉。地上漆黑的木炭,水洒在地上,带起的泥泞;谢明正在指挥那些下人将已经坍塌的房梁抬出来,旁边的丫鬟则是在清理那些牌位,谢玮和谢臻此刻也跟着那些丫鬟一起,将谢家祖宗的牌位收捡起来,因为所有的牌位都是上好的铁木所做的,烧毁的终究是少数,但绝大部分却都已经被那落下的圈梁给砸成了几块,连拼接都是个浩大的工程。随着清理工作不断进行,偶尔还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本庄严肃穆的谢家祠堂,如今竟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谢安面色颓然地瘫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青石上,老泪纵横,薄唇微微嚅动,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老爷。”陆氏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在看到那废墟的时候也是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在程嬷嬷的搀扶下回过神来,走到谢安的身边,眼眶盈着热泪,不断的摇头,心里暗暗的叹着气。
“娘情况怎么样了?”谢安见陆氏走了过来,抬起头,连说话都透着无力。整个人拉耸着肩膀,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假山的石头上,面色颓然到了极点。
陆氏从未见到过这般模样的谢安;与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好似判若两人般,以前虽然谢家闭门谢客,可她知道,他和自己的儿子谢逸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表面上,谢家是已经退出了凉都的贵族圈子,可暗地里的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楚。至少自己儿子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具体的不知道,但她明白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想着,她只觉得胸口揪疼了下,抬手轻轻地拍慰着谢安的背,“药老说了,只是气急攻心,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现在娘已经服了安神的药,睡着了。娘到底是上了年纪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是常理之中的。祠堂的情况如何了?”
“……”谢安沉默着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断壁残垣,漆黑一片;天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火倒是已经扑灭了,可里面的东西……”
不用多说,陆氏也应该明白。
她低着头,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想说点什么安慰谢安,可此刻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宗祠被烧这种事情,发生在谁家怕是都不会好受。
“罢了,罢了。”谢安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拉着陆氏的手,垂眸看着那已经染上了风霜的手背,“你也累了半天了,早些回房歇着吧,我……我再待会儿。”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着,沉沉地叹了口气,“哎……”
“我不妨事的。”陆氏摇摇头,反手握着谢安的手,“如今事情就算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老爷您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您这么伤心,如果伤了身子那我可怎么办,我们谢家可怎么办呢?”
“……”谢安摇摇头沉默了。
陆氏转头,却看到谢玮和谢臻刚从祠堂的废墟中走出来,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抓着谢安,“对了,谢煜和谢琦呢?他们,他们之前不是被你关在祠堂的吗?人呢?”
谢安闭上眼摇摇头,“已经被救出来送回房了。”
“呼……”陆氏闻言,这才总算是大松了口气,抬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处,不断地轻抚着,“当真是吓死我了,之前兵荒马乱的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索性是人没事就好。这次大火,也许是老祖宗们都觉得应该换个宽敞的新屋子了。”
“……”谢安听了,却是无尽的沉默。
谢玮听到陆氏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然后这才继续整理着,将地上那些碎裂的牌位,能拼凑起来的都拼凑到一起,拼凑不起来的就放到旁边的箩筐里面,等着以后再做处理。
“爹,这件事情不怪祖父,天灾*,谁都想不到素来庄严的祠堂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谢臻压低嗓音,薄唇微微嚅动着,眼睑低低地垂下;却是他不笨,谢家的祠堂,百余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偏偏自己的大哥和妹妹在这里呆了几日就这样,他也曾看过谢家祠堂的位置,靠山傍水,也没有干燥的火源,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很难发生大火。
只是这种话,现在他却不敢、也不能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大哥和妹妹,只是他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烧了自己家的宗祠,这可是大逆不道,死后呀下地狱的。但愿,但愿这次大火是天灾,如果真的是他们,那等祖父知晓……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将他们驱逐出谢家,也不是不可能。
谢玮听了谢臻的话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臻低下头,眼神暗了暗,父子两人之间,再也无话。
渐渐地瞧着那被烧毁的祠堂清理出来,原本庄严肃穆的宗祠,根本不是旁人能够轻易靠近的地方,现在却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个骨架,上面甚至连房顶都已经没有了,断壁残垣,火燎烧过后漆黑的痕迹,谢安走在那祠堂里,地上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火烧之后的灰烬,他脸上的泪怎么都忍不住。
“这真的是,真的是天要亡我谢家吗?”谢安不住地摇头,谁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老爷,您别太伤心了。”陆氏搀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谢安,“事情谁都不想发生,可偏偏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样将祠堂修建起来,将祖宗们的牌位请回来。”
谢安闭上眼,眼底尽是颓然,摇摇头;“我谢安一生,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偏偏,偏偏儿女离心,半生疲累,却终究不得安宁。老了,老了,我愧对谢家列祖列宗,我愧对谢家。”
“老爷!”陆氏薄唇紧紧地抿着,“这不是你的错,老祖宗们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也定然会知道的;这……怪不得你。”因为祖宗先辈的生命太盛,秦氏皇族对谢家早就已经起了忌惮之心,总说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太平年代的墨客骚人却能引领舆论,如果这群人要造反,就算能够血腥镇压,那对皇家、皇权也是莫大的冲击。
“爹,您也别太伤心了。”谢玮走过来,伸出手想拍慰谢安,可看到自己那漆黑的手,犹豫了下,低下头,“事情总会过去的。”
谢臻低下头,薄唇紧紧地抿着。
“罢了,罢了。”谢安摇摇头,转头看着谢玮,高大强壮甚至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这个儿子,因为当初自己的女儿失踪,为了让他能够寻找妹妹,离家十余载,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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