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如温安延般细细查看了她身上已经开始结痂的水痘之后;饶是行医到他这般年纪,也不由得啧啧称奇,“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可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染上天花发痘发得如此之快的。”
顾淮瞧着有些急,“宋院正,那我家汐儿的脸……”
纵使他们并不在乎,但顾瑾汐到底是要出嫁的,这毁了容的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可是很低的。
“来让老头子看看。”宋院正瞧着顾瑾汐那密密麻麻满是水痘的额头也有些担忧,她这水痘发得可当真有些多了;以往那些发过水痘的,脸上也仅仅是几颗而已。
叶贞娘闻言,瞧着刚进屋的秦睿,顿时眉头蹙了蹙,“宋院正,可否到内间再做检查?”
“呃……也行!”宋院正先是愣怔了下,视线在秦睿和顾瑾汐之间扫视了个来回;之后可以叫上立在旁边个字未发的宋瑾言,“言小子,你进来帮忙。”
秦睿见状,眉梢浅扬,眸色却不由得沉了沉,周身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浓浓的气势,“不用了。”
“……”
同是习武之人,感受到那股慑人的气势,叶贞娘的心先是颤了颤,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压低嗓音瞧着顾瑾汐,“小姐,这……”
“那就在这里吧。”顾瑾汐低下头。
屋内的人本来就不多,她可是染上天花,跟死神划上等号的,谁会没事来瞧她。
“我来吧。”瞧着顾瑾汐眼底那微微的酸楚和自嘲,秦睿只觉得心好似被针刺了般。
“不用。”顾瑾汐开口拒绝。
宋瑾言低下头,“还是我来吧。”
“嗯。”顾瑾汐点点头。
“你……”秦睿顿时面色白了,青了,黑了,紫了。
“哈哈,睿王可别这么小气,我家言小子好歹是行医之人,万一你下手不知轻重,伤了顾丫头,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宋院正见状,瞧着宋瑾言小心翼翼地给顾瑾汐取面纱掉得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天造地设嘛。
皇帝也真是的,干嘛要乱点鸳鸯谱。不行,他得想个办法,顾瑾汐可是他早八百年就定下的孙媳妇儿,怎么也不能被别人给抢走了。
宋瑾言小心翼翼地将顾瑾汐的面纱取下,放到旁边的托盘上。
“嘶……”
顾瑾汐刚抬起头,在场众人,饶是已经见过无数天花病人的宋院正和温安延都呆愣住了,更别提顾淮和秦睿。
“怎,怎么会这样?”顾淮双目圆瞪,伸手想安抚顾瑾汐可却怎么都下不了手,生怕自己会将顾瑾汐弄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秦睿也有些暗恼,明明昨夜看到的时候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短短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瑾汐低下头,微微苍白的面色,带着嘲讽的轻笑,“很丑吧。”
“不丑。”宋瑾言嗓音温和中透着安抚,“汐妹妹别担心,只是正常的发痘,等水痘结痂就会消失的。”
宋院正脸上也带着诧异的神色看向顾瑾汐,眼中带着浓浓的震惊;因为顾瑾汐那脸上的痘印居然也如额头上一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那满脸的水痘,简直是将她的脸当成自己的王国般,不断的蔓延着。
“宋院正。”顾淮紧紧地抓着宋院正的肩膀。
短暂的惊讶之后,宋院正抬起头,宋瑾言立刻压低嗓音,“爷爷,你轻些,汐儿疼。”
“你比爷爷知道还多?”宋院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宋瑾言顿时沉默了。
细细地端量顾瑾汐的脸,几乎是将每个水痘结痂的状态都细细查看了一遍,立在旁边的人站得只觉得有些腿软,太阳渐渐爬上中天,杨帆瞧着自家爷那恨不能将宋院正给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摇摇头,随时做好准备救人。
“无欢人呢?”秦睿压低嗓音低吼。
杨帆身子颤了颤,小声嘀咕着,“不是被您给扔到暗影训练去了吗?”
“嗯?”秦睿尾音微扬。
“在暗影。”杨帆这才是老实了。
“让他立刻滚回来。”秦睿轻哼,那些什么劳什子的太医哪能比得上神医无为的弟子;想到这里,再看向顾瑾汐时,他双眼微微眯着,天花,所以,她是故意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秦睿深吸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看向顾瑾汐眼底又是另一番模样,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对自己够狠的;只是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染上天花?该死!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杨帆闻言,顿时乐了,“是。”
感受到秦睿那渐渐逼近的目光,顾瑾汐的眼神闪了闪,臻首低垂,眉宇微微颦蹙着,心底却有些疑惑不解。那目光,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说起来她与秦睿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接触,除了上次在潭柘寺,可他为什么会对她……一往情深?秦氏一族的男人,当真还有真情可言吗?
直到巳时接近。
宋院正这才好似终于查看完了般,放开顾瑾汐,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哎哟,我的老幺诶,老了老了。”
“爷爷。”宋瑾言有些担心。
“宋院正,这……”顾淮也开口道。
叶贞娘取了条干净的面巾,复又小心翼翼的给顾瑾汐带上这才看着宋院正道,“我家小姐,没什么大碍吧?”
“大碍倒是没有。”宋院正接过温安延递过来浸过酒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道,“看着虽然恐怖,可大部分都已经结痂,最多三日大部分都能脱落,余下的也要不了半月就会好了。只是这几日饮食方面还要注意,切忌不能食用姜蒜、生冷辛辣的食物。”
“是,奴婢会注意的。”叶贞娘低下头,细细的记了。
纵使她对岐黄也略有涉猎,顾瑾汐对这些更是滚瓜烂熟,但对宋院正的话,叶贞娘仍旧非常的重视;岐黄一道从来都没有尽头,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宋院正说完,转头朝温安延道,“顾丫头可是我看上的孙媳妇儿,给我小心照顾着,若是有任何差错,哼!”
说着,下巴上小捋的胡子还微微翘着,一副傲娇的模样。
“老师放心,学生定会全力照顾的。”温安延赶紧朝着宋院正行了个礼道。
“嗯,既然如此,睿王你们也别呆在这里了。”宋院正双眼微微眯着,看向顾瑾汐的视线饱含深意,“好在你们都没有感染上天花,除了顾丫头,慕汐阁的下人,其他人该离开的都离开。”
顾淮连连颔首,“是,是。我立刻下去安排。”
“那,我们就先走了。”秦睿深凝着顾瑾汐,“汐儿,好好养病,改日我再来看你。”
顾瑾汐低下头,“王爷身子金贵,若因为瑾汐再有个什么,瑾汐心中有愧。”
“……”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茜月和秦襄一行见状,瞧着顾瑾汐与秦睿之间的款款情深,两人双眸中酝酿着浓浓的火气,羡慕?嫉妒!
“汐儿。”秦襄抬足进屋。
顾瑾汐刚带上面纱,此刻正是被对着秦襄,秦襄看不清楚她的脸,此刻仍旧一副深情的模样,“你身子好些了吗?”
“劳七皇子挂心已经好多了。”顾瑾汐猛的抬起头。
被她额头上那密密麻麻的水痘吓得,秦襄顿时面色一白,胃里一阵翻腾汹涌,他赶紧抬手捂着唇。
“顾小姐这可不是小病,还是好好休养着吧。”茜月公主看着顾瑾汐那满是脓包的额头,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光从额头也可见一般,说着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若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了。顾国公你说是不是?”
顾淮闻言,面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就不劳茜月公主费心了。”秦睿听不下去,语气阴冷。
“哼!”茜月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单手握在腰间别着的皮鞭手柄上,小小的拳头青筋直冒。
她茜月,堂堂夏凉国皇后所出的公主,自幼便是备受宠爱,更是夏凉下任国主的不二人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顾瑾汐,她算个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秦襄的面色好看了些,可却不敢看顾瑾汐的脸,只能别开脸,“顾小姐,你好生歇着吧,本皇子就先告辞了。”
“七皇子慢走。”顾瑾汐低下头,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色。
“行了,都走吧走吧。”
宋院正瞧着秦襄的反应,眼底更是满满的鄙夷,转头看向顾瑾汐却怎么看怎么满意,这丫头,与他们家言小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为什么睿王不嫌弃顾丫头,要是他嫌弃多好,那他可以直接跟皇帝说把顾丫头给要过来,啧啧。
秦睿深凝了顾瑾汐一眼。
“言小子,你就留在这里跟你师兄好好学学。”宋院正瞧着秦睿的模样,陡然开口。
宋瑾言低着头,“是。”
“……”秦睿顿时周身寒气四射。
宋院正却像是偷了鸡的狐狸般,面色酣足,“睿王请吧。”
……
待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慕汐阁之后。
宋瑾言被温安延带走,说是去商量顾瑾汐的病情;顾淮带着顾家两兄弟去安置茜月、惜柔两位公主;虽然离开了慕汐阁,但她们的活动却仍旧只限定在顾国公府;在顾国公府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日夜把守着,便是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时近申时。
顾瑾汐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身上、脸上第一波发出来的水痘结痂已经开始掉落,露出那乳白色粉嫩的肌肤,而叶贞娘的责任就是将那些脱落的结痂收集起来研磨成粉状。
“小姐。”
将手上的活儿忙完之后,叶贞娘将所有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嗯?”
顾瑾汐眼尾轻挑,尾音微扬,似乎带着疑惑。
“……”
叶贞娘低下头,嚅了嚅唇,可到底却没能说出话来。几次三番如此,饶是顾瑾汐也不由得觉察出了反常,她面色有些难看,“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哎。”
叶贞娘沉沉的叹口气低下头,“贞娘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毕竟事情涉及到未来的姑爷。”
“秦睿?”顾瑾汐不解,“他怎么了?”
“难道小姐不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吗?”
叶贞娘双手交握在小腹前不断的摩挲着,转头看向顾瑾汐然后又飞快的别开脸低下头,一副思索的模样,几次三番之后,这才双手握拳,下定决心。
“什么意思?”顾瑾汐不解,只是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想到今天秦睿看向她的眼光,那样幽暗深邃,似乎带着浓浓占有欲的眼光,纵使只是短短片刻,但却让她觉得那样的熟悉。
难道……
“睿王似乎身负不俗的内力。”叶贞娘斟酌了下语言,压低嗓音道。
“嗯。”顾瑾汐点点头,“的确,这我早就知道,有什么问题?”
身中一梦千年却能压制毒性这么多年,维持如常人般活着,若是没有高深的内力,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叶贞娘闭上眼深吸口气,“我和阿岸在江湖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却嫌少遇上对手;那次在天牢被黑衣人偷袭是头一次。”
他们头一次被人那般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不明白。”顾瑾汐并不会武功,对那些什么内力气势,根本一窍不通。
“……”
显然叶贞娘也知道这一点,低着头,“睿王给贞娘的感觉,与那夜偷袭我和阿岸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样。”
“轰——”
顿时顾瑾汐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她不断的摇头,“不,不可能的。秦睿身中奇毒,所有的内力都必须用来压制毒性,防止毒性转移,他不可能会……”
“也许是贞娘感觉错了吧。”叶贞娘低下头,她也曾经身中剧毒,知道中毒之后压制毒性需要多大的力气。
只是,当朝睿王竟然也身中奇毒?
“嗯。”
话虽然这么说,可顾瑾汐的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从慕汐阁出来。
茜月公主眸中充斥着浓浓的怒火,牙齿磨蹭的吭吭作响,“顾瑾汐,顾瑾汐,那顾瑾汐究竟有什么好的!”
“公主息怒。”贴身侍婢立在旁边,赶紧奉上茶水。
“我不喝!”茜月公主抬手,一把掀翻托盘;上面刚泡好的茶被打翻在地,“秋怜你说,本公主到底哪点比那顾瑾汐差了?”
秋怜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也觉得本公主比不上那顾瑾汐是不是?”
茜月公主顿时就恼了,狠狠地一把抓住秋怜的衣襟,“是不是?”
“奴婢不敢。”秋怜面色苍白着,“公主身份尊荣无比,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哼!”茜月冷哼。
“公主您身份尊荣,乃是下任国主的不二人选;西楚的睿王是萧太后最疼爱的幼子,便是您们两心相悦,萧太后怕是也不会同意睿王入赘夏凉的。”秋怜低着头,压低嗓音,似乎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连秋怜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茜月自然明白。
“难道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秋怜低着头,贝齿轻咬下唇,“这,其实公主如果真的想毁掉顾小姐并不是没有办法。”
“嗯?”茜月抬起头视线落在圆桌上的茶壶上。
“西楚对女子的容颜最是在乎。”秋怜边说着,边赶紧再给茜月公主奉上热茶,这才接着道,“上次后宫的金妃娘娘染上天花时,主治的医官可是特地吩咐了御膳房,有好多忌口的东西,这些东西若是在发病的时候用了,很容易留下疤痕;奴婢今天瞧着顾小姐脸上可是发了不少水痘脓包,如果我们在她的饭菜中做点手脚……”
茜月闻言,却顿时沉默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她心里,从头到尾只有秦睿,至于顾瑾汐不过是个无辜的牵连者罢了;无缘无故毁了人家姑娘的半生,她做不出来。
“这件事情往后不用再说。”
秋怜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了然,嘴角微微养着,似乎也染上了淡笑,“那睿王……”
“就算没有顾瑾汐,也有李瑾汐,王瑾汐……”
根本的原因是秦睿不爱她,想到这里茜月就觉得胸口有些钝痛,“明明当初他不是这样的,明明原来他……”
“其实如果能寻到当年失踪的大皇子,公主就不用负担夏凉国主的责任,就能自由的追求所爱了。”秋怜低着头,似乎带着劝慰。
茜月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希翼,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皇兄已经失踪了近三十年,是死是活都……算了此事莫要再提了。”
“公主也别再伤感了。”秋怜奉了糕点上来。
“皇姑姑呢,她在干嘛?”茜月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对秦睿她放不下,但她心底比谁都要清明,她和秦睿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便是楚皇同意了,她也不愿意。
入赘夏凉,怕是他们也只能成为一道怨偶。自尊、自傲如他,又怎么会甘居国夫之位,他是枭雄,只适合君临天下,但她却不可能将夏氏一族的江山拱手相让。
秋怜低下头,“听说惜柔公主刚出慕汐阁就去了浅云居寻苏岑姑娘。”
“苏岑?”茜月眉头紧锁。
“昨儿夜里苏姑娘曾拜访过惜柔公主,好像谈得很投缘。”秋怜的语气平稳,不带丝毫语气。
------题外话------
外婆病危,开车回老家又在高速公路入口出了车祸,在交警处处理了好几个小时,晚上好不容易赶回来,脑子昏昏沉沉的,一夜不知道到底写了些什么,现在心里好乱,人家的车是外地的,明天还要去4s点跟保险公司的人一起定损,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儿,真的好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