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煜,我叫云菲霜,今年,我二十了,我是先王第十一女,我的母亲叫何莲。”
云菲霜低低地说着,那寂寞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回荡着妗。
慢慢地转身,走向了那张龙椅,她轻抚着龙椅的扶手,似乎上面还有安阳煜的抚摸过后的温度,她慢慢地坐下去,微笑着看向空荡荡的大殿。
曾经,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她又站到了安阳煜的身边,甚至有一段时光,他对她很温柔,很体贴,就像是五年前一样。
那烛芯儿噼哩叭啦地跳跃着,溅出点点火星来,老人们都说有这样的火星子是有喜事来临了。
那一年随父亲进宫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火星子。
她想,若自己愚笨一些,和姐妹一样不懂诗词歌赋,云大儒便不会带她进宫,她也不会看到宣璃,太后便不会发现那颗怀春的少女之心。
她若不是迷恋上了宣璃,便不会听从太后的调摆,信了那魅毒之说,到了安阳煜的身边,并且爱上那三个月的时光。
三个月,九十一天,却犹如一生。
她一生的快乐都在那三个月之中透支完了,那九十一天中,是她的真性情完全挥洒的时光,她享受并且怀念着那段时光跬。
她忘不了安阳煜第一回看到她的模样,笑着从树下跳下来说:
“你就是新派来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我这宫里好久没有漂亮的宫女来过了。”
他说她漂亮呢!她大胆地看着这位被人遗忘的皇子,他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富有朝气,那样的……出自内心的与世无争地快乐着。
他不懂得仇恨,不懂得斗争,只是纯纯地喜欢上了她,他总只叫她梦儿,他为她梳头,挽发,给她画眉,点上胭脂,还为她亲手做出海棠木的镯子。
她生平第一回,如此被人喜欢、疼爱、重视,生平第一回感受到来自异性的温暖,那对宣璃一见钟情的少女心慢慢向她的“兄长”敞开了。所以,她不顾一切地付出了感情,并且和他沉沦于肌肤之亲。
他们两个在一起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那样生涩却又火烫的第一次。她被那爱冲晕了头脑,忘了自己应该叫这个人为“兄长”,忘了太后的警告。
直到怀上孩子之后,她才害怕起来,兄妹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她去见了太后,太后于是把她调了回来,藏进了宫中,打掉了孩子之后才送她归家,那是太后唯一次对别人仁慈,可能也是因为拥有相同的心境,都想爱而不能爱吧。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只有她知道,她这辈子都要受制于太后了。
她夜夜眺望着皇宫的方向,想着,她的阿煜在干什么,她的阿煜会不会想她……
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又能如何呢?她没有太后那样的能耐,能找人做出那样精美的面具来,更没有能耐再走出云府大门,更不希望……以妹妹的身份去害得他被天下人耻笑!
何况太后,只需要一根手指头轻轻一辗,便能置他和她于死地。
她几乎认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登基为帝了!天知道她有多么高兴,为他而高兴!可是,天知道她又多么为他担心,太后那么厉害,他如何才坐得稳这天下……
可是,她的阿煜再不是以前的阿煜了,他成熟了,厉害了……也慢慢开始忘掉她了。
一切都变得平静的时候,她突然知道了一个让她兴奋的事实:
安阳煜根本不是先王之子,这便是当年贵妃失宠的真实原因!她不是因为生病而容颜憔悴,而是因为……红杏出墙!先王震怒,却又不舍杀死贵妃,又见她为自己生下了一子,所以只将她母子弃于偏隅之处,任其自生自灭。自然,若无人帮贵妃隐瞒,对宫中药录做了手脚,安阳煜也活不到今天。
只是,云菲霜高兴得太早,她来晚了!云雪裳已经开始取代她在安阳煜心中的地位!
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切,就在崔梦消失之后。
她脱去了华美的锦衣,里面是一袭绿色的长裙,和他在一起的三个月中,他说,她穿这种颜色最好看。她轻笑着,收拢了双腿,紧紧地抱着膝盖,慢慢地缩成了一团,那明黄的烛光猛地跳跃了一下,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起来,他给她的,正是墨脱之毒。既然以墨脱开始,便以这个结束吧,她把一切,都还给他去。
只是,阿煜,你不用说,我也早有了求死的心,没了你的爱,我不想活下去,只是,阿煜,你怎么能亲口说出你不想我活着的话呢?
烛光灭了,一片漆黑,吞噬掉了那纤细的生命。
殿外,如此的安静,原本喧闹的皇宫突然就安静得如同没有人一般。
安阳煜静立于院中。
他从未想像过是这样的局面,今晚他走进大殿的时候,甚至希望云菲霜的脸上也能取下面具来,还给他一个活生生的梦儿。
可是,世间无梦儿
……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痛,痛得像是有一只粗糙地长满了尖刺的手伸了进去,用力地揉着,要把它揉碎一般。
红衣母子是他前年救下的,并且安排她们住在残月门后的山中。
红衣性格刚烈,夫君在江湖上也曾经赫赫有名,被仇人杀害之后,她硬是凭着一股胆量将那人杀死,结果引来了对方满门的追杀。他偶然间将红衣母子救下,互相欣赏,并且成为至交好友,不过红衣生性孤傲,自被他救下之后,便不愿意与外人接触,所以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
他登基以来,总有人说看到崔梦在宫中出现,太后一族被他清除之后,那“崔梦”还是会偶尔现身,所以他开始怀疑崔梦并未离开宫庭,所以便让擅长易容的红衣扮成崔梦来到宫中,他只是想逼着宫中那个隐藏的人出面,他幻想过,梦儿会真的走到他的面前来,告诉他一切真相,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世间无崔梦……
“以贵妃之礼厚葬。”他抬步,往外慢慢走去,从此之后,他把十七岁那年的时光跟着崔梦一起埋葬了,再不会回想。
“遵旨。”顺儿小声说道。
梦儿,雪裳说命运是要靠自己掌握,可是却也要往那光明的地方走,否则你给自己留的,只是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
宫灯灭了,这庄严的大殿最终被那广袤的黑暗所吞噬,他抬头看向了天龙宫的方向,眼神坚毅,步伐也渐渐充满了力量。
他已经走到了今天,就一定会走下去。菲霜错了,他并不是留恋权利,而是……他必须拥有权力,他天生就是为权力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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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这是解药,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并且以她的鲜血制成了这世间唯一枚解药。”
红衣将一只玉碟捧到了安阳煜的面前,低声说道:“不过,我劝你三思,她心思如此缜密狠毒,连四岁小儿也不肯放过,我看这药不见得可靠,还是不吃的好。”
安阳煜接过了那颗拇指大小的丸药,这药,一半为妖异的蓝色,一半为浓浓的艳红色。低头,目光投向桌上,一副她的画像,墨迹还未干,下面一行秀丽的小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轻轻地碰触在那潮湿的墨色之上,指尖,冰凉如同现在的心境。
云菲霜刚进宫的时候,确实吸引到了他,他觉得她的身上有些熟悉的味道,就像梦儿一样的清新。可是云菲霜却害怕让他发现那个秘密,开始用各种香料涂于身上和衣服上,渐渐的让他对她失去了兴趣,继续被云雪裳所吸引着。
天微微地亮了,渐渐的,霞光宛若大朵大朵的曼陀罗花,镶满了金色的边,在无尽的苍穹中妖艳的绽开,他仰头看向了那霞光,抬手,将丸药轻轻地放到了唇间,微涩,极苦……他闭上了眼睛,吞了下去,那药在胃中化开,像一只冰凉的小手,渐渐抚过了他的胃,渗入他的五脏六腑,融入他的血液,缓缓流动着。
“老三,可有不适的感觉?”红衣紧张地问道。
安阳煜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去吧,东歌那里还要你照顾。”
“那,我先下去,对了,这是青梅传回来的信。”
红衣说着,递过了信来。
他接过了信,拆开来,里面只三字:“追踪到。”
他让青梅以闹脾气的方式离开,迷惑对手,然后再暗中查探上官一族人的下落,青梅素来擅长追踪,现在已经寻到了上官一族人的下落。
轶江月那日对云雪裳说,她外公让她记得上官菁的好……就是说,上官老大人还活着!虽然他不知道轶江月为什么告诉他这个信息,但是,只要有一丝眉目,他就不放弃,他一定要扫平一切障碍,再俯瞰天下众生。
“皇上,启禀皇上,娘娘出宫了。”
顺儿急匆匆地带着一个宫婢进来,那宫婢跪下去,小声禀报着。
安阳煜微皱了下眉,合上了信,取下了灯罩,将信伸到那微弱的火中,看着它一点点焚成灰烬。
他知道她肯定是不开心的,她一向不喜欢太有心计的男人,譬如宣璃,她正是觉得宣璃有太多事瞒着她,才会渐渐把天平偏向了自己。自己设的这个局,没让她知晓一点,她这段时间本就心情郁闷,而且她是不想菲霜死的,毕竟那是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可是他还是赐死了她。
“让人跟好,不要让她出事。”
他低低地说道,带着人往前殿走去,该上朝了,晚些再来想想如何向她解释,毕竟他待她的心,从来都是真的。
云雪裳独自骑马出了宫,慢悠悠地晃到了云大儒家的门口,他们只知道云菲霜疾症发作,薨了,现在满府都悬上了白灯笼,正在准备进宫。
她站在墙角看了许久,直到那些人哭哭啼啼上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才慢慢转身往河边走去,云菲霜活着的时候,这些人从未
为她着想过,现在的眼泪有何用?
轩辕辰风去迎亲了,她唯一想到的去处,居然是轶江月那里。画舫在水波上稳稳地停着,碧水绕着朱红的船体,温柔地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她看着那哗啦啦流动的河水,想着安阳煜和云菲霜,她不懂,怎么昔日那般美好的感情,剥开了那鲜艳的外衣,变成了这样残忍的情象。
一段充满了欺骗的爱情,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她悲伤,却无泪。
她害怕,却无奈。
她不敢想像,她和安阳煜的爱情到了最后,会不会也出现这样残忍的结局?会不会也像烟花一样,仅绚烂了一场,便不留下一点痕迹?
始终,她是不喜欢有太多秘密的人的,那样的人让人觉得不安全。
而安阳煜已经开始慢慢地变了,他的目光总有种欲言又止的味道,他的拥抱开始变得更加的霸道和用力,他在夜晚的需求开始变得简单而赤*裸,他曾立下的誓言都让她觉得不真实起来。
只有害怕失去的人才会这样。
他一向对自己霸道,可是,之前的霸道是出于自信,而现在的这种霸道,却让她感觉到一种不安,二夫人,云菲霜,轶江月似乎都知道一些什么事,而这件事将直接影响到她和安阳煜之间的感情。
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知道这个真相,可是,她又是那样惧怕那真相的到来。
“五万金,在傻看什么?莫非是想本尊了?”
轶江月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扭过头去,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我想上你的花船喝几杯,可是我没带银子,可否欠着。”
“今儿你不怕本尊杀你了?”
轶江月踱上前来,抬手,轻抚着她骑的大马。今儿他穿了件藏青色的青纱罩衣,胸前绣着银丝线的吉兽,阔袖垂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腕来,这妖孽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她翻身下了马,抬步往船上走去。
“你杀我,可是有两个人要找你报仇的。”
她大笑着,努力做出洒脱的样子来。
轶江月淡淡一笑,负手跟在了她的身后。船上一个客人也没有,就连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在,只两个小童趴在前厅打瞌睡。
“你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么?”
她左右看了看,寻了椅子坐下来,抬眸看向了他。
“安阳帝下旨,朝中官员不得进入烟花之地,有违者重罚,又对烟花之地征收重税,他的国库里没银子了么?想出这要钱的招来。”
轶江月坐到了她的身边,小童醒了,沏了壶香茶来,笑嘻嘻地向云雪裳请了安。
“去,把你们主子的好酒搬几坛来。”
云雪裳把茶推开,向房中呶了呶嘴,那童子果然应了声,转身就去了,轶江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儿吗?”
她抬手,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自东歌出事之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没有花儿,有……本尊。”
轶江月俯过身去,脸距离她的脸仅一指宽的距离才停住,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不是发现你喜欢上本尊了?”
“滚开,不要总是调戏有夫之妇,我可是这大越国的皇后。”
云雪裳推开他的脸,不悦地说道。
“没有喜欢上最好,本尊最讨厌女人喜欢本尊,尤其是你,脏,极脏。”
他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接过了童子递来的酒坛,扯开了封口,对准嘴就猛灌了一口。
“这酒,封了十五年了。”
他放下了酒坛,咂了咂嘴,眼睛微眯,无限感概的样子。
“轶江月,你会不会只有十八岁,而谎报自己三十岁?”
云雪裳盯着他的脸,突然开口问道。
“我又不想做那人的贵妃,我为何要谎报年纪?只有那蠢妇人才信了轩辕芙琳那贱人和云楠溪那孙子的话,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死得活该。”
轶江月又嗤笑起来,眼神往她这里一瞟,又问道:
“你不信?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就看你付不付起这个价钱。”
云雪裳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眼中渐渐充满了渴望的光芒,那个问题几乎呼之欲出了,到了唇边,她又强压了下去,不,她不要问,她继续糊涂着才是正理,安阳煜是真的喜欢她的,她不要去计较别的,坚持住才对。
她别开了脸,不去看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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