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毕竟是百战的将军,气势上不是寻常文官能比的,而且,面对王大郎,刘盛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后来想了想,自己怕什么,如今自己手里攥着王家的命脉,别说他是将军,就是王爷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此,开口道:“王将军,在下不远千里来武陵源是想给犬子求亲。”
刘盛一句话把屏风后头的碧青差点儿气厥过去,刘盛这厮真是个混账,当初在武陵源的时候说他没妻儿,后来当了官,才知道,老家不仅有妻儿,还有二老,饥荒的时候他爹娘饿死了,他媳妇儿带着儿子好容易活了下来,可他把妻儿接走没过多少日子,就传出他媳妇儿病死的消息,后来没续娶,倒是纳了好几个小妾。
他那个儿子,小时候生病落下了毛病,不说傻,反正跟正常人不大一样,若不是无后,想必刘盛也不会把儿子接回去,就这么个傻儿子竟然想求娶燕子,碧青砍死他的心都有。
即使刘盛没提名道姓,碧青也知道,他自然不会看上王家的丫头,开口求的必然是王家的小姐,自己膝下也就一个燕子,不是她是谁。
碧青怎么也没想到,刘盛会提这样的要求,迈脚就想出去,被师傅拽住,低声道:“先看看大郎怎么说。”
大郎:“求亲是好事儿,俺这儿先恭喜刘大人了。”
不是不合时宜,碧青都差点儿笑出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家蛮牛还是个打太极的高手。
刘盛脸色略沉:“将军,咱们何必装傻呢,在下求娶的就是你家的千金,在下的底细,将军知之甚详,也不用在下说了,这当官难啊,将军是摊上了好夫人,姑娘生就一双点石成金的手,将军才不愁银子,在下是个穷根儿,如今又成了一方大员,这应酬来往多,那点儿俸禄可是远远不够,就想着给犬子求一门富足的亲事,也好帮补帮补。”
沈定富都想一脚踹死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他那个傻儿子想求娶燕子小姐,已经不要脸到极致,这后头几句,就是公然要银子了,合着求娶不过是要银子的借口,这副小人得志贪得无厌的嘴脸,真让自己开眼了。
刘盛话音刚落,东篱先生就走了进来,冷哼了一声:“刘盛,你可知燕子是老夫的孙女,就凭你,想求娶老夫的孙女,刘盛你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张口。”
刘盛如今是不怕东篱先生的,微微躬身道:“在下是没什么斤两,不过呢,雁门城王记铺子大掌柜的斤两应该足够了吧。”
东篱先生点点头:“刘盛,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便不知君子之德,也当知道知恩图报吧,莫非忘了当初在普惠寺如何三餐不继了,若不是碧青丫头心生怜悯把你带回武陵源,若不是武陵先生举荐你入北胡为使,可有今天?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反而以怨报德,刘盛你那些圣贤书,难道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被东篱先生这般*裸的揭开过去,刘盛脸色通红,生怕瞪着刘二:“滚出去。”
刘二忙不迭跑出去了,虽听了个稀里糊涂,却知道了,原来老爷跟武陵源竟有这样一番过往,说起来,人王家对老爷还有大恩呢,怎么老爷还跟人家为难呢,坏了,自己知道了这些事儿,以老爷的手段,恐怕自己的小命难保,回头得赶紧寻个机会跑路。
不提刘二想着跑路,再说刘盛,给东篱先生说的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面子了,阴测测的笑了两声:“时移势易,当初的事在下早忘了,如今在下就知道,在雁门遇上了个熟人,听说是雁门王记鼎鼎有名的大掌柜,可在下瞧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崔家的大公子,若不是在下眼拙看差了,便是有人私放死囚,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灭族之罪,便先生德高望重,恐怕也要跟着受些牵累,在下只是想代子求娶,顺便置些产业,王家有点石成金的姑娘,这点儿产业又算得什么,钱财终究是身外之外,只要王家能保住,要多少产业,还不是姑娘翻翻手的事儿。”
碧青从屏风后走出来道:“你说的不错,只不过,要银子产业成,想求娶燕子却不成,燕子虽认在我膝下为女,却是赵家的贵女,即便你如今官至巡抚,你儿子想娶赵家千金,也攀不上,不如实际些,就说想要多少吧。”
刘盛给碧青的话说的有些不舒坦,可一想求娶燕子本来就是借口,既然碧青给了痛快话,自己还纠结这个作甚,便开口道:“姑娘果然痛快,既如此,冀州府的武陵源,在下就不要了,在下就要深州,只要姑娘肯把深州的桃林跟铺子给我,在下就当没见过雁门的大掌柜。”
东篱先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州?真亏他敢开口,深州百倾良田,加上铺子,那是多少啊,这刘胜也不怕吞不下去噎死。
却听碧青道:“刘大人,你可知深州的产业并非我王家一人所有?”
刘胜一愣,当初他帮着王家管过几天账,记得冀州府的产业里有杜子峰的分红股份,所以,刚才自己才没要冀州,杜家跟赵家同气连枝,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更何况,如今自己还的仰仗杜兆在朝里的势力,难道深州也有杜家的股份吗。
想了想,道:“若姑娘不舍深州的产业,银子总行吧。”
碧青:“要多少?”
刘盛呵呵笑了几声,肚子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几颤:“姑娘大手笔,当初将军北征的时候,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充入军饷,在下也不多要,就二十万两吧,不过呢,在下那几房夫人,总吵吵着打首饰头面,还不要银的,故此,这二十万两姑娘就给在下金子吧。”
金子?东篱先生震惊的看着他,自己也算游历天下,都没见过如此卑劣之人。
碧青也有些恼,二十万两金子,刘盛真敢开口,就是大齐的税赋一年才有多少,他张口就要这么多,简直疯了,脸色沉了下来。
刘盛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要脸,捏着手里的把柄,他不信碧青不给。碧青刚要发作,就听大郎道:“好,俺答应了。”
刘盛大喜:“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将军明白。”
大郎道:“沈管家去账房开银票。”
沈定富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抱着盒子进来交给刘盛:“一万两一张的银票,一共二百张,刘大人数好了,别差了。”
刘盛打开看了看,眼睛都亮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钱,二百万两银子啊,够自己挥霍好几辈子的了,而且,最妙的是,以后只要自己缺钱了,就能来敲王家的竹杠,只要王家有钱,就少不了自己的。
目的达到,刘盛一分钟都不想再王家待,在这里,他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抱着银票走了。
武陵先生道:“大郎你不该应他,这是个贪得无厌之辈,除非你把王家都给他,不然,他永远不会满足。”
大郎道:“先拖过眼前再说,碧青不是总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就不是大事吗,如今还能用银子解决,就没到最坏的时候。”
东篱先生愤怒的道:“人竟可以卑劣到如此程度,简直连畜生都不如,妄读圣贤书,更可悲的是,这样的人竟是我大齐的封疆大吏,可想而知,山西的老百姓过着什么样儿的日子。”两位先生摇着头走了。
碧青看着大郎低声道:“你想做什么?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大郎道:“媳妇儿,咱家如今已经扛着杀头的大罪了,若只咱们王家一家也还罢了,武陵源,王记,这里头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不得不如此,媳妇儿你放心,此事交给大牛跟常六自会妥帖。”
碧青道:“从那天我跟你说了,你就想这么干了是不是?”
大郎把她揽在怀里:“媳妇儿,俺是笨,可俺会尽俺所能,护着你,护着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家,护着武陵源。”
碧青心里一热靠在他怀里,半晌儿忽道:“不对,刘盛不曾见过凤林,凤林一共也没来过武陵源几次,刘盛并没见过他。”
大郎一愣:“那他怎么认出凤林的?”
碧青脸色难看非常:“莫非这里还有别人?若真如此就更麻烦了。”
大郎道:“即便有别人也不能留着刘盛,这是个祸害。”
碧青点点头,她先头也想过灭了刘盛的口,可就是找不着合适的人,却忘了蛮牛是这里的行家,还有安大牛常六跟那些老兵,哪个身上没几条人命啊,杀个人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认出凤林的到底是谁,实在叫人想不出。
刘盛最是好色,娶了几房小妾仍嫌不够,又瞧上太原府清月阁的头牌陆清月,前两个月刚包了下来,正热乎呢,回了山西都没进自己的府邸,直接就来了清月阁,抱着陆清月快活了半宿才沉沉睡了过去。
陆清月见他睡着了,起来裹上斗篷出去沐浴,刚踏进浴房,想起没拿换洗的衣裳,又不想惊动伺候的婆子,便自己回来拿。
刚推门进来,正跟两个蒙脸的汉子,走了个对面,清月刚要喊,被那汉子一掌就劈晕了,安大牛刚举起匕首,常六道:“算了,咱俩都蒙着脸,她也没出来,再说,看出来也不认识咱俩,在这种的地方讨生活也不易,饶了她吧。”安大牛点点头,两人顺着栏杆爬上房顶,很快就隐没在夜色中。
封疆大吏在青楼里被人刺死,这事儿着实不光彩,连宫里数月不曾上朝的皇上都惊动了,下旨让慕容湛主理,大理寺严审此事,势必要拿住凶手绳之以法。
慕容湛轻轻扣了扣书案,此事有些蹊跷,好端端的刘盛怎就不让人杀了呢,如今清虚妖道以炼长生丹为由蛊惑父皇,刘盛举荐妖道有功,才被父皇破格提拔成巡抚,虽山西在他治下民怨沸腾,可老百姓绝没这么大的胆子,更何况,如此轻易就取了他的性命,也绝不是寻常人。
正想着,苏全进来道:“禀殿下,大理寺杜子峰在外求见。”
慕容湛点点头,想必是刘盛一案有进展了:“叫他进来。”
杜子峰进来见过礼,慕容湛赐了座,方开口道:“杜大人深夜前来莫非是因为刘盛的案子?”
杜子峰点点头:“仵作验尸已毕,刘盛的头是被刀齐齐割下,从刀口来看,并非寻常刀剑,且手法相当利落。”
慕容湛眉头陡然皱起,杜子峰这句话已经透出相当多的信息,不是寻常刀剑,能手起刀落割掉人头的,还能有谁,而且,这样快的刀在大齐也只有一个地方能造的出来,五年前武陵源收留了不少退役的老兵,莫非是王大郎?怎么可能?
却听杜子峰道:“据刘府的管家刘二交代,刘大人出事前半个月曾去过武陵源。”
慕慕容湛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是说刘盛去过武陵源,他去武陵源做什么?”
杜子峰道:“刘二言道刘大人去武陵源是代子求亲。”
代子求亲?莫非他求的是……
杜子峰点点头:“正是东篱先生的孙女,碧青的养女。”
慕容湛深深看着他:“杜大人以为凶手跟武陵源有什么干系吗?”
杜子峰摇摇头:“刘盛是从武陵源出来的,深受沈姑娘大恩,又得武陵先生举荐,方入朝为官,武陵源之于刘盛只有恩并无仇,怎会跟武陵源有关,近日太原附近山匪猖獗,想必是那些山匪所为,不过,太原府清月阁的陆清月却说有证物,只不过要见了太子殿下,方会交出,此案事关重大,恐有隐情,故此,下官才深夜叨扰殿下。”
慕容湛略沉吟站起来道:“那本宫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证物?”
大牢里灯光昏暗,陆清月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不怕,一点儿都不怕,这条烂命,脏污的身子,早些死了,或许才能落个干净,她这短短一生不过二十几年,大都活在烂泥中,唯一一次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人,就是那年……
那个冷淡的身影,冷淡的声音,是这些年,她心里唯一的念想,她总想着,自己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远远的。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己确实连烂泥都不如的妓,女,云泥之别啊,她没想到,老天竟然给她送来了机会,这些年她暗地里打听了很多很多事,她知道只要事关武陵源,太子殿下或许会见自己的,所以,她死死捏着手里的木牌,看着那个冷峻的身影越来越近,心几乎都快跳出来了,即使知道太子殿下不记得自己,但她心里,依旧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奢望。只不过看到他冷漠无一丝波动的目光,陆清月就知道,自己的奢望破灭了。
慕容湛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遭,开口:“你要呈给本宫什么东西?”
清月跪在地上,把手里自己攥了半天的木牌,双手呈送了上去:“这是清月无意间从刺客腰间扯下的东西,事关重大,不敢轻易示人,这才斗胆求见太子殿下。”
只一眼,慕容湛就知道这是武陵源才有的东西,小巧的桃木上,刻着武陵源三个字,这个木牌充分证明了,凶手就出自武陵源。
慕容湛伸手接过木牌,收进袖子里,看向清月:“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本宫说吗?”
清月摇摇头:“没了。”
慕容湛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没多久,来了个小太监给她送了酒食。
清月笑了一声,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不过,能在最后见他一面,能得太子殿下赐酒,还自己还有什么不满的,这毒酒至于她相当于仙露,但愿下辈子,自己还能遇上他,笑着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