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有第二个严党,第三个严党,层出不穷冒出来,忠良志士永远没有出头天。
很不幸,对付严党容易,改变嘉靖皇帝难!
唐顺之痛苦地仰起头,脖子上青筋崩起,拳头紧握,骨头噶蹦蹦作响,从指缝之间竟然冒出了一丝暗红!
对于唐毅来说,看得越明白。犯错误的机会就越少,越能屹立不摇,可是对唐顺之这样怀揣着致君尧舜。兼济天下的传统士大夫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是一种折磨。道德和良心的煎熬。
这道坎儿只有他自己能闯过来,别人帮不了他。唐毅默默给火盆加了两块木炭,让火更旺一些。
通红的火炭,映照出两张迥然不同的面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唐顺之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放开,他声音疲惫地问道:“行之,为师该怎么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弟子已经把陛下消极等待的心思分析过了,下面就是严党,以我的观察,严党不甘心淘汰,肯定会奋起反扑,尤其是严世藩他会大力培植势力,推自己人入阁,不过依我看成功的几率不大,陛下能出手废掉赵文华,就代表着陛下划定了红线。不可能让严党继续膨胀。陛下调您进京,加上之前的赵贞吉,郑晓等人。也都是这个用意,李默死后,严党独大的局面瓦解,朝堂的平衡正在恢复当中。至于其他的路,就是掌握军权,甚至扶持一位皇子夺嫡,把宝压在下一代人的身上,不过弟子同样不看好,严世藩敢超出人臣的本分。死的肯定是他。”
唐顺之呵呵一笑,“照你这么说。严党只有坐以待毙了?”
“不。”唐毅摇摇头,“严党毕竟是大明第一奸党。实力雄厚,隐藏极深,我能看到的,严党未必看不到。哪怕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眼下台面上的人物,都极有可能被牺牲掉。”
似乎觉得有些残忍,唐毅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下面就该说道徐阁老了,要想战胜严阁老,取而代之,他必须向陛下证明,严党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而且还会做得更好!近年来,徐阁老争着抢着写青词,跳大神,支持陛下修醮炼丹,简直比严阁老还要乖觉三分。要想战胜魔鬼,就要变得比魔鬼更凶残,更无耻,更下作,只有胜利者才配得上谈良心二字!”唐毅苦笑道:“师父,等到有朝一日,您会发现,徐阶变成了第二个严嵩,所谓的清流,贪墨起来,比起严党还要狠上三分!”
多么痛苦,多么无奈的领悟!
每一个热血的年轻人,都期盼着能改变不公不义,能让人人公平,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安居乐业。都想着我和那些无耻奸贼不同,我拿到了权力,一定会清正廉洁,一尘不染……
可是等到几十年的大浪淘沙之后,能保持本心的人还有几个,回过头来,就会发现,你自己变成了当初你最痛恨的那一类人,你成了另外一群年轻人要击败摧毁的对象!
世道就是如此,红果果的残酷!
唐顺之属于那种还留着赤子之心的人,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感到痛苦。
“行之,既然如此,我们还做官干什么?”唐顺之真的迷茫了。
唐毅却笑道:“师父,您知道老百姓想要的是什么吗?”
“安居乐业,团圆美满。”唐顺之玩味地看着徒弟,笑道:“或许还有妻妾成群,吃尽穿绝。”
唐毅直翻白眼,心说您老别总拿我开涮行不!
“师父,弟子在天津的时候,就碰到过早起挑着挑子玩城里买菜的乡下人,他们天不亮就要爬起来,挑着上百斤的担子,走十几里路赶到城里面。他们眼里的安居乐业是什么呢?是进城的时候,能少收几个铜子的税,这样就能给家里的女儿买根头绳;是在来的路上,能修一座桥,这样他们就能省下坐船摆渡的钱;是能把荒废的沟渠修好,哪怕到了大旱的年头儿,家里人也不至于饿死……”
“家国天下,士人眼睛里的东西,都太远了,好像天上的星星,虽然漂亮,却遥不可及。奸党对他们来说,倒与不倒,没什么差别,因为下面的一个小吏就能逼得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可不是一句空话。”
唐毅动情地说道:“师父,弟子不希望您去接吏部,是不想让你介入那种无聊的人事争夺,在工部虽然权力小了些,却能真正做很多实事。也不必和严世藩争夺什么,只要能把外城建好了,近百万的民众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哪怕俺答杀来,也不用担心被屠戮抢掠;再有,把天津三卫修好,南北贸易就有了沟通的枢纽,北方的特产就有了销路,南方的绸缎布匹也有了市场;把京津之间的直道修通,物流成本就会下降一倍,到时候京城的物价还能下降两成,京城的物价关乎整个北方的物价,京城降价,其他别的地方也会跟着下来,受益的百姓又何止千万……”
唐毅用极具蛊惑的声音说着,然而唐顺之却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冷笑道:“你小子就是让我帮你擦屁股,不用说的那么好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