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分,多劳闭了一阵眼睛,突然对着刚才那营业员明知故问或者是明知故喊:“你们这里有的确良买吗?”
营业员白了他一眼,脸对着柳枝,手指着大门外:“的确良要到县里百货公司才有。”说完还看了她一阵。
走出供销社的大门,多劳记起麻袋忘记带出来,柳枝急忙进去接回麻袋,这时多劳对她说:“你把麻袋拿着去垫在屁股下上课,你帮我给冬老师请个假,说我到县城去了,她不会什么的。昨天我看到百货公司还有青色的的确良,你还要做条裤,还要一双凉鞋。”
“你自己要买,要买你自己的!”
多劳已经往县城的方向跑了好多步,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他那提起来时又厚又硬的脚板皮。
初战告捷,再战有范。双牛冲的蛇们只要被多劳见到,在劫难逃。而且这种战术即麻袋捕捉法的安全是万无一失的。于是他们去砍柴时多了一件工具:千担上总是绑着一条麻袋。
双牛冲的山太大而蛇太少,而且这捕蛇有着季节姓。遗憾。
从喇叭形的牛栏冲走下去,是一处岗谷盆地,为托山公社地盘的主体。岗谷盆地,四周高山环绕,中部一马平川,就像一个澡盆。这个“澡盆”当初搁置得很粗心,没有摆平,西高东低。而贯穿东西的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也就像多劳刚刚开始提起的那条蛇,弯曲着,一头高,一头低。这条河一般只有在春夏的梅雨季节,而且是暴雨如注的时候才会很忙,有时甚至忙得暴躁起来,愤怒地将多余的水推向四周,使这里成为一片泽国。大多的时候它看去好似一条土坑,让人怀疑是一条打过世界大战的战壕,而年深月久底下积了水。这水时深时浅,时宽时窄,狭窄处只是一线,在两面嵌着鹅卵石的槽里哼着温柔到要耳朵贴近才能听得到的小调,扭着身子悠闲自在地流过。水深的地方一般在拐弯处,深得一个人举着手沉下去还看不到指尖。像是当年落下过巨型炸弹留下的弹坑。
这样的“弹坑”里活动着各种各样的鱼。
次数一多,多劳也变得像这些弹坑里的鱼了,可是这“鱼”是一条专干捉鱼的鱼,是鱼里的的警察。多是星期天的中午,只要水温在勉强可以下去得人,多劳和柳枝就会来到河边,他将好像只有他自己才有权力提的水桶在河里打上小半桶水,然后才交给柳枝。再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双手举在头顶,将身子写成一个“尖”字,纵身一跃,跳进水里,溅起一圈羽毛球似的水沫。
往往是那些愚蠢的鲫鱼,听到上面的“炸弹”爆炸,就把身子贴在浅浅的泥沙上,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而这种躲藏的方法早已被多劳掌握,他潜在水里,双手挨着泥沙,合围拢来,蠢得到了化境的鲫鱼子,在多劳的手触到它们时,就沉不住气,不像电影里的即算只是躲藏在柴丛里,敌人的刺刀划到了鼻子跟前还能保持静态,它们却吓得打起颤来,多劳的手会就地按下去,如有需要,另一只手也来帮忙了。如果它们就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许也能躲过一劫,如果往前一冲,像被发现了的贼一样地逃跑,或许也能躲过一劫。
多劳的头如水鸭子般钻出水面,一圈水帘从头顶挂下,头像葫椒碾子把一样地摇动,一只手抹着眼睛与鼻子,一只手举起,一个鱼头和鱼尾在手的两边拼命地摆动,他的手如单手投篮似的一扬,一道白色的弧线从空中划过,一尾轻有一、二两,重则半斤甚至还要多的鲫鱼就在岸上蹦跳着,柳枝连忙将其抓住,放进桶里。鱼儿到了一个生地方,急得荡出一些水花,柳枝则在一旁拍手雀跃。
也还有诸如鲤鱼、草鱼、青鱼、泥鱼、黑鱼子……这些鱼只要听到上面的“炸弹”一响,纷纷四窜逃至河堤的石缝里或土洞里。这些洞穴多弯曲且周边有角剌,手伸进去要照弯转弯,而且不时有被那些石头与石头之间的角角剌剌弄痛之虞。有些鱼你掐到了它的尾巴但死也拉不出。这些鱼们都是在下大雨时,打雷又闪电的时候从水库、池塘里奔出来的逃犯,停留在这河里的都可能在多劳手里落入法网。它们起码就有七、八两斤把重,大的就有好几斤。如果运气特别好,碰上一只团鱼,可就发财了。都说团鱼可以防癌甚至治癌,价钱金贵起来,一斤能买几十块钱。
以前送到供销社,现在托山的一个拐角上有好些人在做一些菜生意了,兼买一点肉、鱼、鸡或其他什么。如果有团鱼,那些每月都能领到工资的又经常肚子痛的怀疑是癌的人就不顾一切的买下来。最好是送到公社里去,那些干部都怕癌。可惜多劳自捉鱼的有史以来只碰过三次这样的运气,而且都是在公社销售的,那个干部说:“现在这种交易已经基本上允许了,下次你捉到了还是送给我来,我不像镇上那拐角上的在称上搞你的名堂。”
不能尽如人意的是,多劳只能每个星期天到这河里来泡上几个小时,河里的鱼又不如塘里多,河里只有在发大水打炸雷搞运动时才可能有“逃兵”,与捕蛇一样,这个行业季节姓也很强,水里凉了,是铁也会被泡得冰冷。
然而尽管如此,柳枝身上的衣服不同了,多劳也买了一双解放鞋,不然他老说用脚板皮当鞋底成本最低,两家人煮菜时锅里能滴上几滴油,明显的改善是晚上他们共同学习的煤油灯的灯蕊提得比从前高了,光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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