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端着铜盘进去,王潇一边扯长了脖子往里瞅,一边沉声对那姑娘道。
逗得另一个姑娘咯咯笑起来。
王潇尴尬的赔笑,此时听到后面几个人正在说话。
其中一个说道:“我这人啊,是大贱相。茶非惠泉水不可沾唇,饭非四糙冬舂米不可入口,夜非孙春阳家通宵椽烛不可开眼。钱财到手辄尽,无隔夜之财。所以啊,我跟你们不比,不收钱怎么行。”
“你要的也太多了,这可坏了行市了。我们这些人,平素里奏乐走场,不过一二两银。主人家觉得好了,看个赏,那是人情,但太多了,就是我们不本分了。”
又一个说道:“休嚷休嚷,都是来捧自家姐妹的场。多多少少,就那么回事了。”
王潇这时候走过去,躬身拜了拜:“小弟杭州王潇,见过各位先生。”
几人回礼连道‘不敢’,商贾地位低,乐户地位更低,商贾地位低不过是名义上的,乐户地位低,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而且一般乐户基本上还是靠富商生活,到富商家演奏的机会要远远多过去官员文士家,得到的赏钱也更多一些,因此可以说富商才是他们这些梨园角色的衣食父母,他们成名前,哪一个不是在富商家演剧糊口。
王潇道:“各位先生,各位能来给我兄捧场,也就是给在下捧场,集后自然少不了各位一份议金”
王潇趁机把自己的名字宣扬开来,这个心眼胡全绝对没有,就是杨潮也未必想得到。
“柳大爷,今天说哪段?”
这时候另一边有人喊着,一个坐在椅子上假寐的人站起来,笑着说道:“秦叔宝见姑娘!”
杨潮一直在客堂中主持,水果、点心上过之后,杨潮又吩咐上酒水。
却不见了王潇,就让胡全去招呼。
仆役们此时一点都不敢大意,虽然他们不太买杨潮的账,可是知道今天宴请的这些客人对他们老爷极为重要,因此可不敢得罪这些客人,所以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
有瓜果点心,有酒水伺候,歌舞、乐曲齐备,就剩宾客跳舞了,不然这集会就跟后世的舞会没什么分别的了。
柳敬亭的书杨潮倒是挺喜欢,这人一口山东口音,但是却用南京话来说,别有一番味道不说,而且抑扬顿挫高氵朝迭起,确实引人入胜,难怪是南京第一说书人。
柳敬亭的书说完一段后,杨潮觉得时机到了,径自走向了台上。
“诸位老先生,大才子,小生杨潮有礼了。小生受人之托,筹此盛会,本是为一件大事。请天如公,向大家道明!”
说完,杨潮走向张溥,轻轻一拜:“天如公!”
张溥站了起来,没有像杨潮那样上台,就站在原地。
朝着所有人拜了一圈,然后沉声说起来:“诸位才子、义士,众所周知,当今吏治多有弊病。今上受奸人蒙蔽久矣,遂致天下流贼四起汹汹数岁,满洲八旗虎视眈眈居心叵测,长此以往,大明危矣。为今之计,唯有亲贤臣、远小人,革除弊政励精图治,如此三五载方能廓清环宇,还天下万民以朗朗乾坤。在下不才,斗胆一呼,请各位高义之士慷慨捐助,共推公正德高之人登上高堂,主持大局!”
说完张溥再拜了拜,然后就坐了下去。
杨潮笑道:“各位高义,天如公已经言明,在下不再赘言。下面有沈公宪串戏,王中翰、王水部合演,江总持,柳耆卿,吕敬迁,李仙鹤同台。还有柳如是、李香君众美女抚琴。如此盛会,众位可不要吝啬,恳请慷慨解囊共襄盛举。首先,小人恳请牧斋公抛砖引玉!”
钱谦益抚须笑着,他在这里地位最高,当然应该由他开始。
钱谦益心里其实很纠结,因为从柳如是他已经知道,原来这次集会是为了给周延儒筹集献金。
周延儒跟钱谦益乃是政敌,曾经跟温体仁一起排挤钱谦益,导致钱谦益被罢官并且永不叙用,从此远离仕途,这个仇他从没忘记。
回想当那天有人(正是杨潮和胡全)以柳如是的身份,去朱府送请柬给他,当时他就该叫人进来问问,可是故作清高没有当场问清楚,没想到现在让自己骑虎难下了,钱谦益心里颇为后悔。
钱谦益对柳如是的感情始终都放不下,多少次迷茫纠结痛苦之后,他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不顾及世俗礼教,要迎娶柳如是了。
所以柳如是到了南京后,他也来到了南京,柳如是不走,他就也不走。
他心里也猜测,正是因为自己不走,柳如是才不走,两人之间都在等着对方,钱谦益还是觉得自己等不了,自己是男人,总要先迈出第一脚,于是今天,他主动去了媚香楼。
虽然跟柳如是没有深谈,可是他能感觉到柳如是那种欣喜。
但是当他知道实情后,心里当然不愿意,不愿意给周延儒帮忙。
可是已经晚了,柳如是和李香君兴致极高,他如果表示反对,就得落一个不顾大局的坏名声。
因此心里再不愿意,他也不能在柳如是面前流露出来。
钱谦益满怀心事的站了起来,抚须笑着:“各位高义,定会慷慨解囊。老夫此次前来,并不知晓献金一事,所以身上所带银钱不多,实在惭愧,就出五十两,聊表心意!”
五十两!
钱谦益竟然只出了五十两,杨潮心中颇为震惊,他可是知道钱家乃是江南巨富,比阮大铖有钱多了,他以为钱谦益怎么也会出几百上千两的,没想到如此吝啬。